在帝天的建议下,他们一起去了山洞,帝天说这地方原本是建来闭关的,可他们住进来之后, 好像没怎么闭过关。
闭关的山洞大概都长一个样,宽敞明亮,当做房间来住也无不可,只不过幻境里这个堆满了各种杂物,还没有设防尘阵,东西上都落满了灰尘。
三个人翻找许久,终于找出一张名帖,应该是外人送进幻境来,邀请帝天夫妻二人参加的。
上面写着两个名字。
帝天。
还有一个叫宓簌。
帝天捧着这张请帖,愣愣看着上面的名字发着呆。
宓簌,是他妻子的名字。
这么久了,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妻子叫什么了,这名字可真好听啊,光是念着名字,就能想象到春天里,梨花被风拂落,簌簌如雪的画面。
他抬起头,认真地对着面前的两人道:谢谢你们。
帮他找回了妻子的名字。
萧有辞道:再找找,说不定还有别的东西。
他们又再山洞里翻找了一番,后来找到一块子母牒,是门派弟子出门,经常携带的那种,这块子母牒已经碎了,说明主人已经逢难,而子母牒上写着流音宫,宓簌。
竟然是流音宫的人。
江止宴道:师弟,是你在代县救的那个,人家好像很喜欢你。
萧有辞:
有点酸。
他道:师兄,是你救的,应该是喜欢你。
他只是被魔气引过去,见了师兄一面而已,本人什么都没做,那只魇魔是萧启天放出来的,是江止宴杀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流音宫的宫主喜欢错人了,她应该喜欢师兄。
要酸也应该是他酸。
萧有辞这么想着,倒真一本正经地拈酸吃醋起来了:不过她喜欢你也没用,你救过那么多人,排着队也轮不上她。
江止宴:
帝天:
虽然听不懂这对师兄弟在聊什么,但现在是应该说这个的时候吗?
帝天道:要不我们去流音宫问问吧。
流音宫里的弟子都是被收养的无父无母的孤女,从小就在门派内长大,流音宫是她们的师门,更是她们的家。
里面应当还有宓簌留下的记录。
他想知道宓簌是怎样的人。
萧有辞和江止宴只是在这芥子幻境内暂避风头,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们商量后决定先修炼,等各自将修为调整到最佳,就离开芥子幻境,去流音宫寻人。
江止宴要修心,防止离开这里,再次被魔心控制,萧有辞要做的则简单多了,修补经脉,吸收灵气。
跟第一次修炼想比,这次修炼的速度快了不少,不过半个月的功夫,修为就已经回升到了金丹。
是师父给他传功后的修为。
江止宴也是金丹修为,金丹之后要悟道证心,他们都曾经摸到过天道的边缘,想必等帝天的事情结束,便能顺利晋升化神了。
半个月后,两人离开了芥子幻境。
流音宫坐落在西子湖畔,是少有跟凡间勾连甚深的门派,她们收留的孤女不少,有些资质并不好,但若将她们赶走,就会无家可归,流音宫的创始人便在西子湖畔建了流音水榭,收容这些资质不好的孤女。
人多了,就要吃饭,流音宫多少经营一些商铺,用来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流音水榭每逢初一十五会在水榭中央献艺,届时会有流音宫的女弟子来演奏,流音宫中皆是音修,各种乐器都有,音修不比剑修,在打打杀杀这方面不占优势。
但她们的乐声却可以驱逐心魔,修为高的流音宫弟子弹奏出来的乐曲,甚至能帮人疏通经脉,助长修为。
不修炼的凡人,也可以驱逐身体上的沉疴宿疾。
总之,有事儿没事儿,都可以来听曲子。
萧有辞和江止宴赶到西湖的时候,正好赶上初一,流音水榭旁被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好不容易挤进去,却被一个小姑娘误会,以为他们是来听曲子的,跟着走了半天,竟然进了一间雅间。
从雅间窗户,正好可以看到水榭中央的舞台。
萧有辞站在门口,摸摸雅间里的桌子,哭笑不得道:这小丫头不知道把谁的位置匀给我们了。
这几天一直在赶路,在人前,帝天不敢出来,早已经憋坏了,好不容易到了没人的地方,他迫不及待从江止宴的袖子里钻出来,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来都来了,不如坐下听一首曲子,听说流音水榭的曲子千金难求,这雅间,可能是你我最富有的时候了。
萧有辞心说不至于,他堂堂临仙门掌门,这点积蓄还是有的。
江止宴在桌旁坐下:坐吧,我看她们已经忙得晕头了,这时候再出去也是惹麻烦,等表演结束,再去跟她们解释。
萧有辞一想也是,来都来了,于是在江止宴身边坐下。
喧闹声从敞开的窗户传进来,萧有辞拎起桌上茶水,给江止宴斟茶,斟到一半,忽然笑了:我先前在青竹书院读书时,好像听人提起过流音水榭的盛况那时心里就很盼望着,师父什么时候能带我出一趟门,也见识一下人间繁华。
他倒完茶水,抄起手,远远看着外头,来这里听曲子的竟然多数都是凡人,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萧有辞笑着,低声道:那时候不知道,只以为是师父不疼我,才不愿意带我下山,现在才知道,原来能留下我已经是侥幸。
江鹤来留下他,是顶住了很多压力的,一直到今天,临仙门上也有几位长老不赞同他这掌门之位,当初,他们也不赞同留下萧有辞。
他们怕萧有辞真的变得跟萧启天一样,为祸人间,勉强留下他,也只准江鹤来将他困在临仙门上。
他当然不能出门。
却不是江鹤来不愿意带他出门。
按照萧启天的计划,他永远也没有这样清闲的站在窗口,瞧着外面万丈红尘的时候。
他到底还是输了。
江止宴起身,从后面拥住他:以后有的是机会。
萧有辞往后一靠,将自己身上的重量都压在江止宴身上,师兄抱得很稳,不用怕跌下去。
他笑笑:嗯。
49. 流音 别问,师弟他什么也不知道。
看着站在窗边腻歪的师兄弟, 帝天觉得简直没眼看。
简直闪瞎魔的眼了。
他嫌弃地别开头,看向了别的方向。
萧有辞和江止宴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锣声, 那锣声无比清晰,瞬间就将外面的吵嚷声给压下去了。
站在外面等着欣赏乐曲的人自然也听到了,锣声响了一会儿,外面就彻底安静了,没人说话了。
寂静的环境中, 锣格外刺耳,萧有辞面无表情盯着水榭舞台中央那个正在敲锣的小姑娘,心想这应该是整个九州上最吵的锣了。
江止宴哭笑不得, 伸手帮萧有辞捂住了耳朵。
萧有辞往他掌心里蹭了蹭。
锣终于敲完了,外面也安静下来,穿着水绿色裙子的小姑娘站在舞台中央,朝着四周喊道:一会儿水桑姑娘会上台来演奏琴曲, 老规矩,奏乐时不能吵嚷,若是发出声响, 影响旁边的客人听曲子, 可是会被咱们水榭赶出去的哦。
萧有辞又忍不住在心里说了一句, 这里最吵的人就是你了。
锣吵,嗓门也大。
来这里的估计都是熟客, 偶尔有几个新来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很快被旁边的人给摁下去了。
一片寂静中,水桑姑娘终于登台了,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练功服, 宽袖长袍,眉目平淡,周身气质清冽,倒是看着挺舒服的。
她上台后,先与四周的人点头示意,这才坐在台上,开始弹琴。
她弹的是一曲渔舟唱晚,乐谱前半截沉静古朴,后半活泼急促,一曲奏完,听客们似乎都被带入了那种夕阳西斜,渔家要赶在天黑之前,收网归家的期盼之情中。
萧有辞也觉得这种感觉很有趣,从前,他就很向往山下的热闹,凡人们的一生像是蜉蝣一样短暂,可他们总是热衷于在自己短暂的一生里不断折腾。
像是薪柴,烧起来很快就成了焦黑的炭,但燃烧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很温暖。
水桑很快抱着琴离开了,台下的听客却没有马上离开,他们似乎是在回味刚才的琴曲,有些人甚至就地打坐,开始修炼。
江止宴问萧有辞:你有什么感触吗?
萧有辞摇摇头,感触没有,就是有点想去码头。
想看看晚归的渔舟,是不是会像是曲子里一样,着急又期盼地拉起满载的网。
他仰头看着身后的江止宴,道:有机会我们去码头旁住一段时间吧。
江止宴笑着:好。
两人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敲门声,帝天终于能从这杀魔的氛围中解脱出来了,忙不迭窜到门口:开门开门。
萧有辞起身去开门,却见到一位粉衣女子站在外面,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萧掌门。
她笑得很善意,萧有辞却茫然了一会儿,一句你谁差点就问出口,还好憋住了,憋住之后,他后知后觉想起来,是流音宫的择芳仙子。
想必是进错雅间的事情被她们发现了,可怎么也没想到,被派过来的竟然是择芳仙子。
择芳冲萧有辞行礼,笑道:之前在代县的事情,还要多谢萧掌门搭救。
萧有辞侧身一让,道:不是我,是我师兄救了你。
择芳僵住,干笑了一下,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应对萧有辞的这个说法。
她循着萧有辞身侧往里看去,果然见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窗边,他穿着一身白衣,腰间带着佩剑,笑容温和。
择芳愣住了,刚才萧有辞说什么?他师兄?
可临仙门的首席大弟子江止宴,不是在六十多年前就已经没了吗?
看江止宴的模样,沉静温润,不像是什么孤魂野鬼,而站在门口的萧有辞神色正常,也不像是疯了。
择芳试探着问道:你和帝天一道从陵川出来了?
前阵子,临仙门逢变,她们也是听说过的,只是流音宫离临仙门太远,萧有辞又对她们有恩,就没跟其他门派一道掺和此事。
此前,宫主也曾猜测,临仙门的事情跟帝天有关系。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萧有辞点头:是,这趟过来,其实是有事情想询问流音宫。
择芳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萧有辞两人就被请到了流音宫中。
流音宫中果然都是女子,大部分都抱着乐器,行走间,衣带飘香,这种氛围跟临仙门完全不一样。
临仙门各峰峰顶常年覆雪,门派中的人性子也冷,路上遇到,能点个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关系不好的,目不斜视过去也是正常。
但流音宫里的小姑娘灵动许多,不少人好奇地看着这边,还有人悄咪咪在后面跟着。
萧有辞:
萧有辞感觉看他师兄的人有点多,走路的时候,悄咪咪地蹭到师兄身侧去,想挡住那些人的目光。
结果目光来自四面八方,怎么也挡不住,江止宴注意到萧有辞的小动作,好笑地捏了捏他的掌心,让他不要再围着自己乱窜了。
前边的择芳仙子都已经察觉到了,往后瞥了好几眼了。
择芳回头道:临仙门的事情,我们并没有参与,宫主还记挂着萧掌门的救命之恩。
萧有辞顿了一下,刚想强调不是他救的,择芳就笑了:我现在知道不是萧掌门救的了,只不过你师兄救的,和你救的,也没什么差,我们宫主跟你们前掌门有些来往,知道临仙门不会如传言中那样与魔道为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