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贫穷又富裕。
守着自己稀薄的幸福感努力生活。
黑龙神从卧室走到客厅,没有看到寻常人家里摆放的相框,也没有看见零零散散的杂物,一室一厅一卫的单人宿舍异常干净整洁。
黑龙神打开通了电的冰箱,忽然哑然,冰箱比外面还干净。
速溶咖啡与冷冻肉。
这就是佐佐木琲世平时的零食与正餐。
是『嫩菜』还是喰种肉?黑龙神用指尖按了按保鲜膜里的肉,感觉比较柔软,若有所思,有点像库克利亚发放给S级喰种以上的食物。
在各种碎肉之中混合一些压制RC细胞的药物,保证了进食需求,但不会提升力量。
非要取一个名字,可以称之为炖菜。
黑龙神的手停在冷冻肉上。
过了片刻。
他放弃了某个在复苏的念头,把手收回,在眼前五指握拳,再缓缓张开。
掌心之中,失去了创造生命的奇迹。
黑龙神逐步试验自己的力量,边走边查看这个宿舍,顺便从佐佐木琲世的外套口袋里拿出搜查证,翻看上面的身份资料,分析道:没有办法制造赫子分身,也无法在身体的任意部位调动赫子,这具身体的力量被限制在SSS级以下。
他在死于有马贵将之手时,是SS级独眼蜈蚣。
一年多过去
貌似一点长进都没有。
要是他没有穿越,留在这个世界被洗脑成琲世,一旦苏醒,恐怕也会像当年那样拼命反抗和修家,恨不得打破和修常吉给他的束缚。
黑龙神打开宿舍的门,没穿外套,换上鞋子走出去,冷风从外面吹来。
对气温变化无甚感觉的他第一次冷得皮肤微微缩紧。
很冷。
他轻哈出一口气,白雾散开。
一别百年。
他变了,世界变了,唯独上一世的时光还被他抓到了一点尾巴。
你好,世界。
黑龙神轻声对这个带给他不公的世界说道。
我回来了。
空气中有一点微暖的风夹杂在其中,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避开摄像头,黑龙神由于常年隐居而不太灵活的动作,不到半个小时就恢复了矫健,动如脱兔地翻墙离开了宿舍楼。他一如疾行,脚下施加的力道均匀,肌肉爆发出力量,佐佐木琲世无法发挥出的身体潜能被他迅速挖掘出来。
就像是习惯了高配的电脑,陡然使用低配电脑时,他总会有一点不自然的生涩感,身高也比另一个世界的他矮了五厘米。
回到过去,又是在喰种的夜晚出门,黑龙神不打算循规蹈矩地等待下去,一个白天的时间足够他掌握单独行动的情报。
他在暗无光线的小巷子里绕路,寻找记忆里的近路。
和修邸应当远离。
摒弃感情上的种种因素
和修邸是现阶段最不能靠近的地方,只能在CCG里正常见面。
古董咖啡厅的人若是活着,应该在二十区具体地址不清楚,在没有事先找到他们的人之前,很可能白跑一趟。
古董咖啡厅不得不排除。
英
这一个字眼从黑龙神的唇中吐出,又被无奈地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英的下落。
唯一的线索是英在另一个世界曾经化名过稻草人,假如英活着,顺着稻草人的代号去查,也许会有一点收获。
最想见的亲人、朋友被接连排除后,就剩下最后一个选项。
他的心脏一悸,随后微笑了起来。
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再思考什么,想到这个人就能够自然而然地笑出来。
好吧。
去见你了,月山先生。
上一世被我留在身后,追逐着美食的你是否安好?
二十一区,月山家。
服侍月山家的仆人们没有全部入睡,有一部分仆人留在祖宅里,随时照应楼上的情况。松前又一次从月山习的卧室里走出来,神色低落,手上推着餐车走出来,在门口守着的叶立刻压低声音问道:习大人吃了吗?
这一次,月山习半夜醒来歇斯底里地喊着金木君,几乎要跑出去。
松前及时拦住了他,把他劝了回去。
她说,习少爷,您吃了东西就能看见金木研了,不用去外面找他。
于是月山习就吃了。
松前拉开餐车上盖着的餐布,下方赫然是血淋淋的头骨,又迅速盖了回去,掩饰掉月山习在暴饮暴食过程中留下的痕迹。
叶君,习少爷用完餐就休息了,正在梦里唤着金木研。
松前是在提醒她,别去里面打扰月山习。
叶的眉头紧锁。
这一年多来,像这样的谎言不止一次,整个月山家都在帮习大人编织虚假的梦。
因为只有这样他的习大人才能获得短暂的安眠。
这样进食下去,迟早要出事的。叶拦住了要离开的松前,松前看了一眼关好的门,回头对叶君说道:包括观母大人在内,我们都希望习少爷能够开心,金木研已死,只要找到让习少爷喜欢的新美食,习少爷就能恢复正常了。
叶急忙问道:有目标吗?
松前摇头:太难了,观母大人和拍卖会打过招呼,要是有独眼喰种被贩卖,让拍卖会第一个联系观母大人前去竞拍。
叶失落,要是有可以喂给习大人吃的独眼喰种就好了。
嘘,我们下楼去吧。
松前把叶唤走,两人不再说话,下楼去商议怎么给月山家储备一批食物。
在窗帘遮得密不透风的卧室里,一个容颜憔悴的男人躺在足以睡五六个人的大床上,床帘落地,半遮半掩着他的身影。他的脸颊瘦得贴着骨头,头陷入柔软的枕头里,紫发不再流淌着华贵的光泽,枯燥而黯淡。
他看上去很虚弱,唇色干燥,仿佛十天半个月都没有沾过一滴水。
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要是有知道他身份,却不知道他底细的年轻女孩看见这一幕,必然会惊呼一声,然后想要去小心翼翼地照顾这位月山家唯一的大少爷。
在她试图靠近对方的一刹那,就注定了死亡。
躺在床上的不仅是患有重病的贵公子,更是喰种世界鼎鼎有名的美食家。
伴随着独眼蜈蚣被驱逐,古董咖啡厅破灭,美食家也销声匿迹。
他疯了。
每日沉迷在金木研活着的幻想里。
外人无法理解他,月山家的人心疼他,想要找到替代物给月山习,但是对于月山习而言,最想要得到的那个永远的失去了。
ka ne kiken(金木研)
枕头上,刚进食完不久的月山习侧着脸,干净的枕布被泪痕湿润了一小块。
不要去
那是倾尽月山家的力量也无法对抗的
留下来可以吗
在他的额头青筋出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之前,不稳定的情绪又仿佛被安抚下去。一瞬间,想要化身为恶魔去疯狂阻拦的人,变成了比天使还要温柔安眠的模样。
他脑海中的金木研为他留了下来。
不去救人了。
不去对抗CCG了。
记忆中一身战斗服的白发少年,在熊熊烈火燃烧街区的背景下,赫眼注视着他。没有人比他更加吸引人,微笑的时候似乎模糊了这个混乱的世界。
黑与白之间不是独眼喰种的血脉,仅仅是你啊!
月山习的心脏在哭泣。
他朝对方伸出手,狼狈地半跪在天台的水泥地上,想要触碰金木研的脚踝。
他想要牢牢抓住对方,不让他再离开。
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金木君,你要对我负责
不可以再去送死了
为什么会有一个再?他记不清楚了,这样就可以了,他放弃吃金木君,而金木君永远留在他的视野之中,在一次次的战斗中变得更加耀眼。
他没有发现,自己幻想的事情越来越脱离现实,金木研的身影越来越虚幻。
最后,戛然而止。
月山习不知道金木研长大后的模样,在脑海里也无法描绘出来。
到了这一步的时候,月山习也疲惫地陷入更深层次的睡眠,不愿再在梦里醒过来。日复一日地回到过去最初认识的阶段,又日复一日的在没有的未来里幻想,能够圆满地弥补过去的错误,彼此毫无间隙的信任关系。
卧室厚实的窗帘被一只手从外面拉开,微弱的月光映入地面。
床上的那人还一无所觉。
黑龙神半坐在窗台,屈起腿跳了进来,脚步轻如猫儿,流露出走在熟悉的地方的熟稔感。月山家的一砖一瓦,他再清楚不过了,这里曾经是另一个能让他放松的地方,来去自如,不用支撑起和修总议长的威严,也不用伪装自己冰冷的内心。
月山观母对他的体谅与宽容,打开他的心防,让他再次有了一位长辈般的亲人。
这里成为了他的半个家。
黑龙神悄无声息地走向床边,想要见到在晚上酣睡的月山习。
然而。
床帘背后,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不知疯狂进食过多少次,又不知道饥饿了多久,沉睡的月山习在梦乡里流泪。累累尸骨支撑着他度过这漫长的一年,而血肉再多,也无法弥补月山习空洞的内心,比老者更加暮气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仿佛随时都会离开人世。
他当初有多在乎外表,有多神采飞扬地介绍美食,就与现在有多强烈的对比。
厌食,又暴食。
月山习形容枯槁,连黑龙神到了床边都没有半点反应。
他的鼻子不灵了,味觉也麻木了,美食家引以为豪的东西被他自己毁了。不管是哪个世界,月山习失去了金木研就像是失去了一切。
笨蛋总是自己折腾自己。
黑龙神坐在床边,手擦拭过月山习湿润黏着的睫毛。
他脚边的影子拉长,斜斜的隐藏在床帘的阴影里。四周静谧,墙壁上昂贵的油画与典雅的环境,共同营造出一场如梦一般的相见。
再见面,已不复少年的心态。
那些欺骗和挽留,在记忆里褪了色,重新认识,对方的执着从未变过。
吃了东西吗?
他的手拨开月山习的唇缝,注意到牙齿里的血迹。
感觉到有人在身边,月山习昏昏沉沉地梦呓了一声:金木君
黑龙神答道:嗯,我在。
他拂过月山习杂乱的发丝,用手把这张脸打理了一遍,勉强不算难看了。
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他俯下身,对月山习说道。
快点恢复过来啊。
月山先生,睡美人才有吻,你这样会吓跑看见你的人。
说完,黑龙神的手指覆盖住月山习的双眸。
下一刻。
他划破了手腕,把血喂入了月山习的唇里,月山习在半醒半睡之间仿佛吃到了香甜的蜂蜜,舌尖不自觉地卷起,又饥饿地吞咽起这诱人的美味。
嗯啊
这是什么味道
还没记起来吗?
在月山习的耳边,有人在低声询问,而后是淹没了意识的幸福感。
仿佛是灵魂与味蕾的起舞。
他感觉到金木君的吻轻轻落在了他的脸颊,微微发痒,颠覆了他的所思所想。
近距离的接触,对方的气息蕴绕在耳鼻。
这场梦好兴奋
呼
月山习长期萎靡的精神被注入了一针兴奋剂,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他只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金木君陪伴在身边,度过了一个让他寂寞的夜晚。
第二天。
月山家的贴身女仆,松前在踏入习少爷的房间时发现了一件事。
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种特殊的气息。
习少爷?!
松前打翻了手上的洗漱用品,快步跑过去,发现习少爷没有离开卧室,只是床上的被褥有一些凌乱,紫发男人出乎预料的睡得很香甜,眉头不再死气沉沉。
再仔细一看
她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和震惊。
习少爷思念过度一个人发泄了自己的身体欲念?
松前悔恨地说道:习少爷,您没有告诉我,您是爱上金木研了啊!
这些日子,她天真地以为月山习是想吃金木研,谁料对方是那种想吃的意思!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松前觉得自己愧对于观母大人,让习少爷一不留神走上了歪路。
一区。
员工宿舍里的佐佐木琲世醒来,摸了摸枕边的手机,感觉头脑沉重。
好饿闹钟响了啊
他的肚子咕噜叫,证明着他大清早就饿得厉害。
啊
他一下床,头轻脚重,险些一个跟头栽倒,比大清早贫血的人还要严重几分。要是这个状态去上班,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中途对着同僚们流口水。
佐佐木琲世呆了片刻,揉了揉额头。
吃东西吧。
大清早,一杯冰咖啡,一份肉排,成为了他的早餐。
顺便,他觉得自己昨天晚上似乎梦到了一个紫发骷髅头,对方咬着他的手喝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