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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他来到了仙尊送他来的地方。
    大概是弟子堂还在上课,这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天色尚早,但慕枝经历了这么一番变故,已经是倦极了,不停地打着瞌睡。
    可又怕仙尊来了他不知道,他不敢闭上眼睛,强撑着站在那里,小小的身影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慕枝等了很久。
    一直到日头西沉,天色昏暗。
    一直到他的睡意都没了,弟子堂中的弟子都散了,顾陵云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慕枝仰着脖子,看着天边燃烧着的火云,心里想:肯定是仙尊太忙啦,再等一会儿、再一会儿,仙尊就会来了。
    慕枝计划着,等仙尊来了以后,他一定会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仙尊,陆山月其实是一个坏人。
    陆山月很坏,不要让他住在长明峰了。
    慕枝想了很多,在心中来回打着腹稿,努力让自己变成更有理的一方。
    可他的腹稿都打了七八张了,还是没能等到仙尊。
    慕枝的心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仙尊也许不会来了。
    他意识到这一点,但还是执拗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慕枝天真热忱,不撞南墙不回头。
    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骐骥。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夜风吹过。
    慕枝浑身冰冷,站都站不稳了。
    就在他快由失落变成失望的时候,一道冷冽的身影终是从天际缓缓落了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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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真的很痛
    灰烬中的一点余火,燃烧起来尤为炽热。
    而在接近失望时来临的希望,更让人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慕枝怔怔地望着月色下的冷清剪影,好似方才经历的委屈和失落都不存在了。
    只要仙尊来接他了,就好了。
    他就是这么的单纯,这么的容易满足。
    甚至将一点微光错认为太阳。
    慕枝忘记了身体的疲倦与冰冷,只觉得心中有好多好多话想对顾陵云说。
    他想告状,说陆山月其实是个坏人,故意针对他,念出来的法诀让他痛了好久好久。
    他又想撒娇,这里又黑又冷,他等了好久,不过若是仙尊抱抱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还想
    可正因为情绪翻涌,想说的东西太多了,慕枝张了张嘴,一股委屈涌了上来,最后只吐出了两个字:仙尊
    许是吹了太久的冷风,他的嗓音不如之前的悦耳动听。
    顾陵云一手负在身后,目光落在了慕枝的身上,微微一凝。
    慕枝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狼狈。
    他刚刚摔了一跤,衣角一片污垢,乱糟糟的一片。更不用说,他脖颈间冒出的羽毛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太糟了。
    怎么每次在仙尊面前都会被他搞糟?
    慕枝缩了缩脑袋,想挡住这一切。心中忐忑而期待。
    期待的是仙尊看到他这副模样,一定会问发生了什么吧?
    到时候,他就可以抓住机会向仙尊告状,说说陆山月干得坏事!
    慕枝眨巴了一下眼睛,眼珠子像是沁了一捧水汪,明亮动人,充满着狡黠的小心思。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他就听见顾陵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平淡无波,问得却是其他:你今日为何无故逃课?
    这完全超出了慕枝的意料,他猛地抬起了头,眼中明亮的微光散去,只余下不可置信:逃、逃课?
    顾陵云的神情极淡,眸光锐利。
    慕枝完全忘了要告状这一件事,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无故逃课,也没有不想上课!他揪着衣角,在夜风中大声地说,是陆山月,他故意欺负我,想要让我现出原形!
    说到一半,慕枝偷偷去看顾陵云的反应。
    月色静静地流淌而下。
    顾陵云的侧脸轮廓锐利俊朗,在听闻这事后,并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怜惜之意,只是淡淡的。
    他只是在听而已。
    慕枝心中一紧,慌乱地说:上课的时候,陆山月他、他念了一个法诀,让我好痛好痛他将手伸了出来,哽咽了一下,仙尊,我真的好痛。
    顾陵云终于有了反应,落下了一瞥。
    慕枝的手背白嫩嫩的,犹如春日绽放的花蕊,连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慕枝也知道,这样太没有说服力了,只是执拗地说:我很痛的。他一遍遍的重复,真的很痛很痛。
    他虽然是小鸟妖,但在梧桐乡也是娇生惯养地长大的。
    妖王对他如珠如宝,吃的是最鲜嫩的果子,喝的是甜甜的蜂蜜。从来没有遭遇过一点的苦楚,也从未产生过一丝负面的情绪。
    好像他一辈子的伤心难过,都在长明峰遇到了。
    夜色寂静。
    唯有风声呼啸而过,吹起了地上的浮草。
    慕枝以为过去很久了,可实际上,只不过等了一会儿。
    顾陵云说:陆师弟已经与我说了。
    慕枝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认为,陆山月先一步说了他的坏话,让顾陵云误会了。于是急忙道:陆山月是不是说了什么?他是瞎说的!
    若是以顾陵云平时的性子,必不会理会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可他见慕枝实在在意,便耐着心解释道:除妖一课,本就在弟子堂的课程中,他并未针对你。
    慕枝充满了委屈:可是、可是
    可是陆山月明明就是在针对他啊!
    慕枝没学过多少人类的话语,也不知什么是颠倒黑白,什么是混淆是非。
    他只知道,仙尊喜欢他,就应该站在他这一边才是呀。
    慕枝以为仙尊会第一时间抱抱他,安慰他。而不是这么冷漠的束手旁观,冷静地分析一切利弊好坏。
    慕枝换位思考,想象着若是仙尊遇到这样的事情。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抱着仙尊,好好安慰他,并且一起狠狠地骂那个坏人。
    为什么现在不是这样的?
    以慕枝的小脑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件事。
    他越想越觉得冷。
    那不是身体上的冷,而是好像心口缺了一块,冷风一直呼啦呼啦地往里灌,冻得他无法动弹。
    慕枝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失落地低着头,手指动了动,纠缠在了一起。
    这时,顾陵云问:你不喜欢陆师弟?
    慕枝脱口而出:是,我不喜欢他,他是一个坏人!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顾陵云,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顾陵云的神情如常,像是在说一件小事:如此,让陆师弟不去弟子堂授课就是。
    慕枝原本做好了准备,觉得顾陵云会偏向陆山月,可没想到听见了这样的回答。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假的?
    顾陵云略微不解:有何可骗你的?
    慕枝一扫方才的阴霾,心花怒放了起来。
    果然,仙尊最终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还是他更重要一点。
    慕枝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抿唇笑了起来,有点傻傻的:仙尊,你真好。
    同一件事,对于不同的人就有不一样的感受。
    对于慕枝来说,这是天大的事情,足够占据他所有的心神和注意。
    可对于顾陵云来说,不过尔尔。陆山月授课或是不授课,都是无足轻重之事。
    正因为这不同,才让慕枝产生了错觉。
    他不知道,自己就像是扑火的飞蛾,明明那光源是致命的,却还是贪念那一点温度,义无反顾得扑了上去。直至化作灰烬,也不肯退后分毫。
    顾陵云转过身:回去罢。
    慕枝点了点头:嗯!
    这么轻易地就变回了一只快乐的小鸟。
    回到长明峰。
    慕枝一踩到长明峰的土地,就感觉到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至让人浑身哆嗦。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为什么,同是住在长明峰,陆山月的住处却是温暖如春,而他就要在寒风中受冻?
    他不喜欢冬天和秋天。
    更不喜欢陆山月待在长明峰。
    妖族的地盘性极强,慕枝即将成为顾陵云的道侣,早早就将这里视作了他的地方。
    一想到讨厌的陆山月住在这里,他就止不住地难受。
    慕枝没有多想,直接开口:仙尊,还、还有
    顾陵云:还有何事?
    慕枝一鼓作气:能不能不要让陆山月住在长明峰?我不喜欢他。
    他以为顾陵云会像之前那样轻飘飘地同意。
    可没想到,顾陵云的眉心微微一拧,嗓音有些凉:不要胡闹。
    让陆山月不去授课,是小事;而让陆山月搬出长明峰,就不是小事了。
    前者,为了让小鸟儿高兴,允诺了也无妨;而后者,就不是小鸟儿能决定的事了。
    慕枝呆了一下。
    顾陵云侧过头,眼中的情绪让慕枝看不懂:做事要有分寸,这不是你能置喙的。
    慕枝鼓起勇气反驳:可是,我是你的道侣呀。
    顾陵云像是陈述一件事实:现在还不是。
    一点雪花落在了慕枝的脸颊上,有点凉凉的。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等待着宣判。
    还是,顾陵云只是说:慕枝,乖一点。
    慕枝的反应有些迟钝,恍惚道:好、好的。
    一夜无话,转眼便来到了第二日。
    不知是不是前一天晚上的对话,顾陵云并没有送慕枝去弟子堂。
    慕枝在长明峰上等了半天,心中有些不想去弟子堂,但想到顾陵云说的乖一点,又只好自个乘坐仙鹤前去。
    仙鹤飞得很平稳,慕枝坐在它的背上,脸颊贴着蓬松的羽毛,不停地絮絮念叨。
    我昨天被坏人欺负了,还好仙尊为我出头,把坏人赶走了。
    仙鹤仰头发出一声啼鸣,像是在和慕枝同仇敌忾。
    慕枝将小小的失落放在了心底,与其是说给仙鹤听,不如是说给自己听:仙尊还是在乎我的。
    毕竟,他不让坏人去弟子堂了,我也不会被欺负了。
    一遍遍地重复着。
    似乎这样,就能将话中所说,变成现实。
    仙鹤不知道内情,还真的以为是这样的,真心为慕枝感到快乐。
    它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将慕枝安稳地送到了弟子堂。
    慕枝挥挥手向仙鹤告别,顺着小道走了进去,在即将进入弟子堂的时候,他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没事的。
    陆山月已经不在了,没人会欺负伤害他的。
    慕枝给自己鼓了鼓劲,闭眼走了进去。
    弟子堂里已经有几个弟子了,原本他们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见到慕枝竟然,就莫名地安静了下来,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一双双眼睛沉默地注视着慕枝,像是在围观什么奇怪的东西。
    慕枝的脚步慌乱。
    他不认识这些弟子,只能缩在自己的位置上。
    在奇怪的氛围下,慕枝如坐针毡,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难受极了,想要找一个认识的人说说话,打破这种情况。
    等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看到了李思远,慕枝扬起了笑容,冲着他招了招手:李思远
    话音还未落下,他就看见李思远沉着一张脸,完全忽视了他,直接走了过去。
    慕枝的动作一顿,神情茫然。
    李思远已经坐了下来,两人明明是同桌,却好似身处在两个世界,井水不犯河水。
    慕枝感觉到周围的目光越发的刺眼。
    就是他
    怎么了?
    你昨天没来,真是不知道,就是因为他,陆长老才不能来给我们上课了。
    竟会如此!我还想着向陆长老多多学习术法,真是的
    妖族的心思可真深,陆长老都没做什么,还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该不会是他嫉妒陆长老吧?还是陆长老好,走之前还和我们解释,让我们不要欺负排挤他。
    只可惜陆长老了,教课教得好,懂得东西又多
    慕枝被闲言碎语环绕着,僵硬地坐在了位置上。
    他想不明白现在发生的一切。
    明明陆山月是一个坏人,一直在针对他,让他显出原形、还让他浑身都痛。
    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才是坏人?是他在欺负陆山月?
    难道真的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弟子堂中的气氛古怪,一直维持到先生来上课为止。
    新来的先生是十分年轻,上起课来一丝不苟,照本宣读,根本没有什么意思。
    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弟子们不免抱怨了起来。
    还是陆长老上的好。
    就是,这位师兄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
    说着说着,他们私底下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密谋着什么。
    李思远也在其中,他紧皱着眉头,一脸臭样。
    有人用手肘戳了他一下:你不想为陆长老出气吗?
    李思远听到这话,方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慕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弟子理会他,他就孤零零的一个人趴在桌上。
    他用手臂将自己环了起来,像是这样可以抵御一切的目光。
    突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慕枝。
    慕枝抬起头,对上了李思远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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