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些。不过,人受了刺激,一时半会儿有些过激行为也不奇怪。”
李斌马上就想起他回城那天袁媛蹬他的那一脚,皱着眉头道。
“有些?”李大毛哼了一声。
“爹,您的意思是挺严重的?”李红秀问。
李大毛嘴角微抽,又是一声冷哼。他能说袁媛像灵魂附体般敢动手不说,动作比他这个打打闹闹大半辈子的男人都利索吗?
李红卫的目光在他家人脸上挨个扫了一圈儿,无比厌倦地落在李斌脸上,又去看李红秀:“有句名言,我想你们应该听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我也没啥可说的了,昨天就请了半天假,我先走了。”也不等他们说话,抬脚就走。
“二哥!”李红秀在背后叫了一声。
李红卫头也不回,出门推起车子就走。
白怜花忽然想起件事来,扭头问李斌:“你有没有跟她爸妈说?”
李斌无精打采地摇摇头。
“笨蛋!你去跟她说,如果她坚持要离婚的话,你就去告诉她爸妈!”白怜花低声道。
李斌不由得想起一到周末,丈人丈母娘就经常叫他们过去吃饭。
自从有了女儿雨嫣,老两口更是经常义务帮他们带孩子,又出钱又出力。
一想到他们听说姑娘女婿要离婚时的反应,李斌还挺不忍心的。
李红秀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就是!光让她把咱们家搅得人仰马翻的啊?哥,你去告给她爸妈!他们肯定会劝她的。”
李斌想想,倒也有道理。哪家的长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离婚不劝阻呢?赶紧回了自己屋。
雨嫣大清早起来就跟着李斌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赶回来,一进门又哭了半天。这会儿,袁媛好不容易才哄着喝了杯温水睡了。
“袁媛,这事儿你还没跟爸妈说吧?”李斌小声问。
袁媛懒得理他。见他腆着个脸不走,冷笑道:“你就别打他们的主意了!我自己会跟他们说!”
“你就不怕他们难过?”李斌厚着脸皮道。
“这么说,你是怕他们难过了?”袁媛斜睨着他。
李斌赶紧点头。
“那你说他们要是知道自己姑娘在婆家经常挨打,还差点儿被人打死难过不?”
李斌哑口无言。
忽然之间,袁媛觉得很累很烦:“李斌,我劝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这回也算是死里逃生捡了条命回来,不想再拿自己的命赌自己的下半生了。好歹夫妻一场,回去抽空就把介绍信开了吧。好聚好散。”垂眼看看睡梦中的嫣儿,补充道,“至于孩子,她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如果你想用她来跟我赌气,我劝你还是算了。反正这婚我是非离不可,与其拿孩子来跟我怄气,还不如趁早开始新生活。”
李斌沉默许久,问了一句:“真的没有可能了?”
袁媛有些不耐烦:“要不你去问问红秀,看她要是摊上这么个婆家,还想不想继续过下去?”
李斌看了她一眼,提出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房子是我厂里的,离了婚你住哪儿?”
袁媛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个年代单位里都是论资排辈等着分房分宿舍,很少有人出租、出售房屋,更鲜有人会去租赁、购买房屋。
李斌见了,赶紧问:“你带着个孩子,离了婚住哪儿去?总不能住回娘家吧?要不你再想想?”
第16章 、离开
我总不能带着孩子睡马路上去吧?
袁媛沉默片刻,起身把李斌叫到一边,认真地问:“李斌,咱们认识前后得有五年多,结婚也有四年多了。你觉得抛开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咱俩感情怎么样?”
李斌以为她回心转意了,高兴地道:“咱俩不是一向都挺好的吗?袁媛,咱们还是不要离婚了。要是回来是非多,你就少回来几次,你说好不好?”
袁媛看着面前温言软语、低声下气的李斌,在那一瞬间不禁有一丝的心软。此时,脑海里却忽然闪现出原主的记忆。
每一次她惨遭李大毛的毒手后,李斌都会这么劝慰她。少回来几次,少跟他们打交道,当他们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时他一定会出面拒绝。
诸如此类,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刚开始那几次,她也都信了。
可是,跟他们家该打的交道却一次都没少打,该他们家薅的羊毛也照薅不误,反而有得寸进尺、愈演愈烈的趋势。到最后一次,她直接就因拒绝对方薅羊毛而被打死了!
“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袁媛情绪难免有些低落,“大道理我也就不说了。我想,你夹在中间也有你的难处,这样过下去我又不愿意,还是好聚好散的好。
至于住的地方,我想先暂时在我妈那里挤挤。等开了学就跟学校申请住房,实在不行,先要间单身宿舍也行。”
“你不怕你妈觉得奇怪?”
“怕。有什么办法?早晚不是都得面对吗?”袁媛无奈道。
“你也不怕学校的同事知道了?”
“怕。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带着孩子睡马路上去吧?”
李斌很意外。他以为袁媛这么决绝地坚持要离婚,一定是无所畏惧,啥都不在乎。
哪知她竟然也是顾虑重重,越发不能理解她。又不是每天在他家面对他家人,咋就一天也忍不了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就是跟学校申请了住房,肯定也没那么快分给你。你就先在家里住着吧。至于介绍信,我,尽快吧。”说完转身出去了。
袁媛看着他背影想,李斌这个人心眼儿其实还不坏,可惜就是过于懦弱了。
尤其在面对他父母时,更是唯唯诺诺,连句狠话都不敢说。
还不如李红卫,就算明知说出来会挨打,该说的话也照说不误。
李斌吃过午饭就又走了。袁媛担心孩子来回奔波路上太累,决定第二天再走。临走前,正好先到镇上的商店买个保温杯还给林思杨。
早上六点多,袁媛就把雨嫣喊起来。先给她冲了一杯麦乳精喝了,本想再给她煮个鸡蛋吃,结果李红秀刚好起来,一看见她去拿鸡蛋,就冲过来挡在放鸡蛋的篮子前面,道:“这些鸡蛋俺们可是要攒起来拿去卖钱的!没人借俺钱,俺就自己一分一分地攒!俺还就不信了,靠自己就攒不够开个服装店的本钱!”
袁媛知道她在赌气,也懒得理她,跟雨嫣简单吃了些之前带回来的饼干,背着自己随身带着的包,拉起雨嫣的小手就头都不回地向外走去。
因为闹离婚,李家人都懒得搭理她,故意赶在她临走前各自回屋。
雨嫣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袁媛道:“妈妈,我还没有和爷爷奶奶姑姑他们说再见呢。”
袁媛笑笑:“嫣儿想说?那咱们就回去说一下?”
雨嫣点点头。
于是,袁媛又牵着她的小手折了回去,带着她挨个到白怜花和李红秀屋门口,看着她奶声奶气地跟他们告别。
白怜花压根儿就不想看见袁媛,也有些重男轻女,但一向处事圆滑,仍笑眯眯地搂着雨嫣说了几句亲热话。
李大毛心里烦,听见雨嫣跟他说再见,只躺在床上闷声应了一下。
李红秀挑帘出来,蹲下来抱了抱雨嫣。然后,仰脸看着袁媛笑了一下:“但愿你将来能替俺们嫣儿找个好一点儿的后爹!像俺哥那样好脾气的男人可不多见。”
像他那样窝囊的男人同样也不多见。袁媛腹诽一句,笑着回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多操心一下怎样才能让你的鸡多下点儿蛋,好慢慢攒你服装店的本钱吧。”
李红秀没好气地冲她翻了个白眼掀帘进屋,摔得帘子上挂的小铃铛叮当作响。
没人送她们母女二人去镇上,袁媛就抱着雨嫣往村外走。反正她想好了,大早上的也不怎么热,步行也就一个半钟头,权当是晨练了。
才一出村口,就听见后面传来三轮车突突突的声音,下意识躲到了马路边。
村里的土路崎岖不平,虽不至于窄得过不去,但只要是有三轮车拖拉机之类的机动车路过,必定尘土飞扬,搞得就像有一队人马经过似的。
“嫂子!”三轮车忽然停在马路中间。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袁媛扭头一看,却见许建刚坐在三轮车的驾驶座上正朝她这边看着。
“是建刚啊?你这是去哪儿啊?”袁媛把雨嫣放在地上,喘了口气。
从前没怎么抱过孩子,才不过走了十来分钟就累得她直喘气。
“俺去镇上。嫂子你是不是要回城去?正好搭俺的车去镇上吧。”许建刚有些腼腆地道。
“那可太好了。”袁媛赶紧抱起雨嫣把她先放到车厢里,自己腿一抬就跨了上去。
许建刚眨眨眼。心说这城里姑娘爬起三轮车来一点儿都不忸怩,比好些村里的姑娘都利索。
到了镇上还不到八点,许建刚把她们放在镇上的十字街口就去忙他的了。
袁媛拉着雨嫣溜达到镇上的商店门口,那里才刚刚开门营业。
这个商店的前身是镇供销社,虽然已经进入市场经济,但在这个小镇上,这家有一定国营背景的商店依然是一家独大。
因为除他家之外,镇上只有一家书报亭和一家烟酒店顺带卖点儿方便面火腿肠之类的小食品。
附近十里八乡的村民想购买日用百货,除了赶集时,那就只能在这个商店了。
袁媛挑了个风格相同的同款保温杯,又给雨嫣买了两袋虾条带着路上吃,便去了卫生院找林思杨。
不巧他不在,问隔壁诊室的女大夫,对方看了她一眼,问:“你是他啥人?”
袁媛心说你倒管得宽。笑了一下道:“朋友。”
对方「哦」了一声,低头仔细看看雨嫣,才告诉她林思杨去参加医院组织的庆八一活动了,却并不告诉她具体在什么地方。
袁媛见对方态度冷淡,又怕晚了天热,孩子受不了,也不想等了,干脆就托对方把东西转交给林思杨。
这回,对方倒是答应得很痛快。
袁媛微微蹙了一下眉,问了句:“大夫,请问您贵姓?”
五十来岁的女大夫举起带着包装盒的杯子看了看,道:“我姓吴。”末了,目光从杯子上移开,看着她道,“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亲手交给他的。”
第17章 、邻居
小袁,你刚回来啊?
李斌工作的钢厂位于北城区。当初结婚时,他跟厂里申请到一间单身宿舍。
后来女儿雨嫣出生后,正巧厂里新建了好几栋职工宿舍楼,原本住在旧宿舍楼里的好些老职工或厂里的中层领导分到了新房就搬走了。李斌幸运地分到了一套五十平米的小两居室。
袁媛凭着原主的记忆带着雨嫣一路倒车回了家,已是中午十二点了。
路过宿舍区南门口的副食部时,进去买了三个鸡蛋韭菜豆腐干儿馅儿的素包子,怕雨嫣不爱吃,又买了三个白菜猪肉馅儿的肉包子,另外买了一份凉拌海带丝。
刚走出副食部,迎面走来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女人,冲着她笑着道:“小袁,你刚回来啊?这趟回老家可是住美了吧?”说话间,已走到袁媛面前。
袁媛仔细打量了一下。女人的皮肤瞧着倒也光滑,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瘦黑瘦的,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显老,一时竟看不出她真实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