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掠过那卖己葬父的女子时,眸光沉了些许。
身为在战场上领军之人,他素来警惕性极高,当然没有错过去长公主府时路上的风吹草动。这种把戏,在其他地方耍耍就罢了,京城之中却是不容易的。
首先,有官牙存在,私自买卖百姓,不仅会扰乱秩序,而且可能会导致人贩子偷盗贩卖平民之恶行,故而京城严禁私牙的存在,私自买卖要受大夏律法处置的。
其次,天子脚下,有顺天府府尹这位父母官在,就算百姓寻常时候过得再苦,也不至于会让民间女子沦落到光天化日、在京城的城门下卖了自己埋葬亡父的地步。
见二人驻马于前,城门前跪着的女子终于一喜,忍不住抬头看来,眼中含泪盈盈欲泣。
“大人……”
这一抬头,那张妩媚的脸瞬间这女子身姿纤细,看起来弱不禁风,尽管穿着粗布麻衣,但肌肤胜雪细腻如脂,媚色艳丽,眉目含情,比之宫中美人竟也差不了多少。
宇文烨冷峻的面容愈发沉冷,似西境冬日里化不开的冰一般,带着肃萧之气。
“你要卖己葬父?”
语气冷漠,有一股难以察觉的不虞与玩味。
可惜那女子根本发觉不了,还以为他心动于自己的姿色于风情,心中得意,微微垂眸掩饰下眼底的喜色,一边假意抹泪,一边细声细语地将编好的身世诉来。
“奴家身薄,母亲生了奴家后,便一直缠绵病榻,花光了家中积蓄。前几日,父亲上山打猎,不料被狼咬死,村人救下山时已没了生气。母亲闻状,亦跟着去了。家中只有奴一个女儿,为了让他们入土为安,奴只能出此下策,还往大人垂怜,收了奴家,让奴的父母能够……”
附近的百姓在城门做些小生意,卖些野菜竹编木活之类的用具,多年来也没见过这等场面,只听戏里唱过,都觉得新奇,俱聚了过来,指指点点。
还有人起哄,“看这位大人衣着不凡,肯定是富贵高门,这女子生得极美,收在家中做暖床妾,还能成就一番美名,一举两得真是不错。”
有人垂涎欲滴,舔着嘴唇死盯着地上跪着的女子看。
之前没细看,原来这小娘子竟长得这么美。
有这模样,咋不早露呢?这样一想,有人还摸着头迷迷糊糊地回想,这三天城门口好像来了两波这样的人……
有上了年纪的哼了一声,蹲在一边眯着眼睛小声呸道,“女人是败家根源,这女子看起来一股子妖劲儿,透着风尘气,可不像个什么好人。再说了,老汉我在这京城脚下活了五六十年了,可从来没见过正经人家有女儿自己卖自个儿的。咱大夏的帝王仁德,爱重百姓,说句不好听的,除了那生了花花肠子胚子,好人家的闺女,谁会去自甘下贱给人当奴婢?”
要这女子所说是真,那就奇怪了。她好手好脚的,就算是给村里人做事还钱,那都能顺顺当当地安葬爹娘。
分明是另有所图。
这些后生没见过漂亮女人,一个个跟狗见到骨头了,迟早要吃亏的。
宇文烨眼神穿过人群,落在那穿着粗布衣裳、低声感慨的老者身上,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又见凤清歌安安静静不说话,温润的嘴唇微微抿着,凤眸里有浅浅的揶揄,又似乎是在看好戏。
“依你看,应当如何?”宇文烨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她。
丑丫头,想看戏,想得美!
凤清歌愣了一下,皱了皱鼻子。
“这是师兄的事,怎么来问我?”你想收就收呗。
想归这样想,她却明白,以他的行事铁定不会收。
一则,这女子出现的时机过于凑巧,十有八九是冲着烨王师兄来的。再者,他不近女色一事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要是他看上这个自卖的女子,才有鬼了。
“哦?那不如,就……”宇文烨淡淡一笑,声音高扬,卖了个关子。
地上女子不由得跪直了身子,脖颈露得更长,像一只照水自怜的大白鹅一样。
周围百姓亦是竖起了耳朵,扬起脖子盯着马上的贵人看。
下一刻,宇文烨敛尽笑容,冲后面赶来的岚风示意,“将人带上。”
岚风一惊,“啊?”
平时都是乘风跟随外出,他在府上做事。这几日,乘风忙着查东升帮的那桩子事,故而随行的活儿落在了他身上。
对于王府未来女主子是谁,他们早有定论,除了王爷这个不开窍的,大家都知道凤大小姐迟早要嫁进王府的。
这倒不是他们做下属的乱点鸳鸯谱,而是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主子对哪个姑娘有亲近之举,更别提前前后后送了好几次礼物,还把护身的红玉法器给了人。
如果这都不算动心,那什么算?
好在凤大小姐人美才高,虽然有那么个父亲,但本身极其优秀。
身为心腹,他和乘风自是乐见其成,为了促成这桩好事,他还专门落在后面拉开距离,就是为了让他们单独相处,好让这个迟钝的主子早点反应过来,助二人生出感情。
结果,现在跟凤大小姐的亲事还没定下,王爷居然要把外面的妖艳贱·货带回府?
主子,你骑马骑飘了吧!
这句话他没敢说,可那小眼神里充满了谴责,差一点就上前质问了。
宇文烨扫了他一眼,不懂他那副看负心汉的表情是意欲何为,用军中暗话冷声道,“愣着作甚,抓回去仔细审问。”
“啊?!”岚风反应过来,挠了一下脑袋,而后咧开嘴又立马收住,同样以暗话回道,“我还以为主子是……咳咳,遵命!属下一定会查清楚此女背后的指使者是谁。”
说着,他一把扯起地上女子,扔在了马背上。
围观的人没听清宇文烨与岚风说的是什么,但见他们带走了人,便一脸了然地望着马匹的方向,啧啧赞叹。
有人眼中有遗憾,想着那女人的身段和声音,浑身燥热,暗暗扶了扶下面。
那女子娇娇弱弱,哪里受过这等罪,没等马儿行出几步,便开始唉唉叫了起来。
“再叫,我就把你踹下去!”岚风哼了一声,对于这等别有用心的女人就更没有好脸色了,见主子和凤大小姐进了城门,他也一拍马背,驾马进城。
瘦马本就是自小娇养出来的,身子甚至可以说比一般门户的千金还要娇贵几分。
被马儿颠着跑了不一会儿,就浑身难受地小声哭了出来,求起饶来。
“爷,大爷饶了奴吧,奴错了,奴家再不敢了。”
岚风半点没放慢速度,嘴上问道,“哦?你错哪里了?”
“呜呜呜,奴不该被富贵迷了眼,听信他人的话,意图沾染王爷的千金之躯……”女子哭得稀里哗啦,一边抽泣一边哭说。
岚风暗啐了一声,就凭你们这种靠脸靠身子吃饭的女人,还想勾·引我家主子,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吗?
“谁指使的你?”
“奴也不知,只是听其宅中下人称呼他为赵老爷。”
“那他派你在城门口守着,就是为了让你接近王爷,进入王府?”岚风眯了眯眼睛,哼道,“他难道不知道王爷不近女色?”
女子身子挂在马上,鼻里一股马身上的臭腥味,苦不堪言地道,“奴提过,但那赵老爷说,说男人都是好色的,王爷必是装的。还让奴装得越可怜越好,给足王爷台阶……”
她越惨,围观的人就越觉得卖她的人心善。
况且,王爷就算是为了名声,也会买下她的。
她原也信了赵老爷的话,见同被买来的姐妹前日出师不利,无所收获,还暗暗嘲笑了她一通。
谁曾想,到自己时,竟被抓起来了。
“那你可知那赵老爷住在哪里?”
“知道!奴知道!姓赵的住在西城广利街槐树巷……”女子忙不迭点头回道。
她们三人四日前被卖去,那姓赵的当夜就让她们脱光伺候,上下其手,却又不彻底要了她们的身子。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不行,有什么暗疾,不料隔日,他就教她们来城门口“钓肥羊”。
见这女子识相,岚风态度好了几分。
不过,他并没有回烨王府,而是往女子交代出来的一处地方而去,待到了西城广利街槐树巷赵宅,他丢下女子,抓了那位赵老爷,回烨王府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