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留下来,打探打探这魔修老底。得让他知道,我可不是这么好抓的。程陨之笑眯眯道。
没想到,被顾宴断然拒绝:不。我不会放你一个人在这。
程陨之挑眉:你放心吧,我有秘法保命,那魔修能奈我何。
顾宴还是说:不行。
程公子悻悻跌回稻草垛里,叽里咕噜吓唬他:你可不要后悔,那魔修起码金丹修为,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头上还长了个好大的犄角,抓我的时候满身是血,就连脚底板都有小腿这么长。
对方无言地看他,仿佛在看一个吓唬人的坏小孩。
顾宴说:我也金丹期修为。
程陨之:好说好说啪一下,他卡了壳,睁大眼睛。
等等。
魔修,起码金丹。
顾宴,金丹。
程陨之筑基。
菜的那个竟然是他自己。
魔修回到老巢时,就看见他抓回来的那个仙修和另一个陌生的仙修,头碰头靠在稻草垛上沉睡。
他很响亮地咂了咂舌,成功将二人吵醒。
喂,老小子,你从哪里来的?!
他走到顾宴面前,想伸手去抓顾宴,眼前一花,雪衣青年外袍猎猎,鬼影般出现在洞窟另一侧。
魔修生气,放出捆仙锁,成功将青年捆了个结结实实。
顾宴看了看身上绳索,不在意地摆动指尖,又想起什么般,顿在半空没了动静。
程陨之也被动静吵醒,睁开眼就看见这两人对峙。
他连忙起身,运转灵力,起码要遭金丹期魔修的一击之下保住小命。
老兄,你我他萍水相逢,何苦为难彼此
魔修又很响亮地弹舌:你我萍水相逢!哪有他!我可只抓了你一个!
这话一说出,洞窟里陷入寂静。
程陨之惊讶地看了顾宴一眼。
发现雪衣青年仍是沉静,保持不谙世事的模样,琢磨片刻,还是决定相信他新认识的朋友。
不要相信魔修说的任何话。
瞧你说的什么屁话,你只抓了我一个,那他哪儿来的?他温温柔柔道。
魔修卡壳:他
这时,顾宴接上话来:抓我来的不是你,是另外一个人。
魔修长长舒气:哈!老子还以为有鬼呢,是师兄把你抓来的啊!
他一抹胡须,露出狰狞面庞。
正好,多个人多个筹码,这下我要把臭仙修手里的法器全部拿回来!
他的身形鬼魅般闪动,手掌在程陨之眼皮子上头一晃。
黝黑的粗糙手掌攫住黑暗,程陨之眼前一花,立刻便从洞窟转移到了外头,身上还捆着绳索。
初春尚未暖和的寒风凛冽,程陨之长发扬起,露出光洁额头与漂亮的侧脸。
魔修悄悄瞥他一眼,想起当初闯进青年房里,咽了口口水。
本来是想在凡人街道上随便杀个人,好让这群软骨头的仙门弟子见见血,挫挫他们的锐气。
结果低头,抓了这么个漂亮人来。
他雪青的外袍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雪白里衣勾勒出细瘦腰肢,倚靠窗棱,似笑非笑。
墨般长发从肩颈流下,搭在白皙到几近透明的手腕上。
魔修一下就看直了眼,杀惯了人,这下却不舍得下手。
于是想着,让他多活一会儿。
他想,等仙门弟子把法器交上来,再给个痛快,送他干净利落去见孟婆。
他们被转移到一处极大的空旷地上头,被前面一丛灌木挡住身影。
透过稀疏灌木的缝隙,还能看见空地对面,站着那群焦虑的仙门弟子,全副武装,做足了准备。
哈,他知道这群人在想什么,正道永远都是这样的。
等他把人一放,他们就扔火符和烟符,扰乱他的视线,再趁机压制他,将拿走的法器再夺回来。
魔修手指握住,程陨之感到身上绳索变得更加紧实。
他吃痛,不满地叫道;你和他们有仇,就自去报仇,折腾我有什么用?
魔修回头,低吼道:别吵!
程陨之嘁一声不说话,转头看那位和他一样倒霉的老兄。
那老兄气定神闲,周身气度并非常人,外袍在绳索的束缚下甚至没起半个褶子,让人怀疑,这绳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捆在他身上。
只是在他转头看时,雪衣青年脸颊薄红,眼神迷离,直直往下盯着地面,仿佛那里长了株千年生的灵芝。
程陨之:你还好吗?
顾宴抿唇,勉强微笑起来:抱歉,之前走火入魔,留下的伤势似乎没好全,希望不会拖你后腿。
那可怜的小模样,程陨之心软了,瞬间忘记对方比他高一个大境界的事。
他磨磨蹭蹭挪到对方身边,歪头,小声道:等会儿我施展秘法,先保你成功脱逃。
对方也低下头看他,温顺道:好。
那魔修大大咧咧离开遮蔽行踪的灌木,光明正大出现在仙门弟子眼前。
为首弟子见到他,立刻拔出剑指着他的鼻子。
大胆魔修!把之前抓走的人交出来,留你一条命!
诡宗行事诡异至极,之前还杀害了好几个无辜凡人,陈兄,万万不可放他走!
但是那法器
子陶说话,落地有声:我们玄天宗,说的事,做的事,都要一一对的上。
他挑高长眉,看向魔修,眼瞳灼灼有神:你尽管把人放了,你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他伸出一只手,张开手掌。
浅青色的玉质莲花从他手上缓缓飘起,顺着灵力的方向逐渐旋转。
就算隔了远,程陨之也闻到那玉莲花上飘散出极为浓厚的灵力,更别提只离了几步远的魔修。
几乎是同时,贪婪、仇恨、嫉妒和垂涎欲滴同时出现在他脸上。
魔修控制不住自己张开手,要朝着玉莲花抓去:灵力!灵力!!!
仿佛那是什么令人无比上瘾的致幻毒物,将这魔修的全部心神摄去,连魂魄都要跟着被拿走。
子陶收手,玉莲花消失不见。
他警惕,高声叫道:你把人放了!
魔修抬手,程陨之感到身上绳索有了拉力,拉拽着他往外面走去。
他假装紧张,浅蹙起眉头,不情愿地走到空地上。
怕身后那位公子紧张,他还频频回头,用嘴型示意他不要紧,一切有他在。
那位雪青外袍的公子出现时,子陶和师兄弟们还有心理准备。
他懊恼地想,早知道,就早点告诉这个捏面人的,大半夜不要随便打开窗户,万一碰上坏人了就完了。
看他笑眯眯出来做生意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修为的修士,估计就一凡人遭了池鱼之灾。
现下,只能先假意将玉莲花给那魔修,之后再商讨怎么拿回来。
结果那公子扭头时,出现一道极为熟悉的人影。
玄天宗一干弟子傻在原地,其中子陶尤甚。
这熟悉的暗纹雪衣,高大身量,无比浅淡的神情。
还有那双积雪样的眼眸,如果再配上一把神剑,劈开雪峰顶,踏着雪间松软缝隙从天上走下来。
这不,就是他那师叔,截阿仙君吗!
他脱口而出:师
第4章
话不到半截,截阿仙君顾宴,他那小师叔直直看来。
子陶喉咙一紧,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后面那个音。
他的异样被同行的弟子发觉,疑惑看来:是?是什么?
子陶端着的姿态摇摇欲坠,几乎憋红了脸。
差点就要缓不过气来,喉中哽咽不下的力忽然消失。他猛烈咳嗽,挤出两滴眼泪。
子陶气急败坏大叫道;就是狗屎!
就是!
怎么会是两个人?客栈老板明明说只有一个客人失踪?!
魔修猖狂笑道:两个人,不刚刚好?你把玉莲花交给我,我先放一个;剩下那个,等我走到安全的地方,再把他放了!
你们一个两个,仙修心眼最多,我信不过你们!
这下,所有仙门弟子都像踩在热锅边缘的蚂蚁,怕自己一个没做好,就使无辜人平白丢了性命。
子陶控制住自己,不往那个方向看。
事实上他大脑空白,连手指都在哆嗦。
如果不是为了维护他年轻一辈师兄的颜面,这下恐怕就得跪在地上抱住师叔大腿,求师叔一手指碾了那魔修。
但,师叔刚才隐晦地暗示他,不要出声。
在掩盖什么,还是在暗示什么?
子陶咽了咽口水,听见自己说:那,好。玉莲花就在这里,你拿走之后,马上把人放了。
身后弟子焦急地喊他:子陶师兄!
喊他这么大声做什么!他又不是聋子听不见!
然而现在没那个反应时间,子陶胡乱指一个人,提高声调:你先把他放了!!!
他指的正是程陨之。
程陨之眨眨眼睛,没想到他会指自己。
难道他看上去更讨小年轻喜欢?
他也冲对面挤眉弄眼,试图让他弄明白自己的意思。
快,换个人,看见我旁边那公子了没有,先把他救走。
子陶看清了。
子陶装没看见。
他想的很简单:先把真正在困境中的人救出来,等师叔腾出手来,这魔修九条命都不够杀的。
魔修没看见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只觉得眼前仙门弟子的表情变来变去,脸色青的紫的红的一阵变化,只觉得出了口气,心里畅快。
他已经开始幻想拿到玉莲花后逍遥的日子,大笑出声。
子陶一咬牙,不顾身后众多仙门弟子劝阻,张开手掌。
玉莲花从他手里飞出,落到魔修手中,被其粗鲁地一把抓住,放到鼻子前狠狠嗅闻几下。
仙门弟子露出肉疼神情,心疼昂贵的法器居然要在魔修手里受这种折磨。
最终,那玉莲花落入魔修的芥子袋中,被塞进怀里。
他看似说到做到,伸手要解开绳索。
然而,他解开的竟然是顾宴的绳子!
这魔修极为大胆,松开顾宴的绳子后,猛一回头,拽住程陨之。
那一刻,灌木、长叶与无数细长枝条都在风声中交织,极速摩擦,发出刺耳的林间声响。
漂亮青年被他拽的一趔趄,迷惘朝他看去。
魔修叫道:你想要这个,这个就不给你!我告诉你,如果在我离开之前,你们有半分出招的动作,
他神情狠戾,眼珠在瞬间化为赤红,我就,捏断他的脖子
魔修的话只说了半截,没了下文。
噗嗤一声,从他喉间发出声响。
那枚要掉不掉的长叶,终于脱离枝头,摇摇晃晃往下落。
被松掉绳索的顾宴往前走一步,踩着捆仙锁,神情平静。
之前程陨之在他脸上看到的脆弱神情,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所有人凝滞的时间下,他慢条斯理,顺手从灌木上折下一根长枝,没有半分灵力,没有任何起手式,刺破空气时带不出风声。
然后贯穿了魔修的咽喉。
轰!
巨量灵力在他身后炸裂!
在场所有人,除了程陨之,全部痛苦地闭上眼睛,捂住自己的耳朵。
飞沙走石,灰尘滚滚冲天而起。
离他最近,修为最高的子陶被殃及的最厉害,满脑袋震动,嗡嗡嗡嗡响。
程陨之看不见被挡住的顾宴,他只听得一声闷响,那魔修的咽喉处多出一个洞来。
接着巨响炸开,魔修神色空白。
正面什么也看不出来,待他怔怔倒下,程陨之倒吸一口气。
那魔修的后脑勺,已经被炸空了!
这,需要多么庞大的灵力,以及施为者顶天的怒气。
程陨之的脑袋也空白一瞬。
他往前,看见平举长枝的顾宴,青年雪衣外袍飞扬,在风平息下慢慢垂落成平时的模样。
他张了张嘴,没说话,也说不出来话。
在他的视野中,那群仙门弟子已经睁开眼睛,呆若木鸡。
他们瞪大双眼,双手还维持着捂住耳朵的滑稽姿势,一动不动。
子陶张了张嘴,勉强清醒过来,开始惊恐地回忆之前有没有做了什么对不起师叔的事情,免得被一剑炸碎后脑勺,连脑水都炸的干干净净。
平举的长枝落下,手指颤抖。
雪衣青年脸色惨白,他看着程陨之没说话,缓缓合上双眼。
用过的长枝掉落在地面上。
程陨之眼疾手快,伸手接住脱力的顾宴,随即面色沉着,皱起鼻子,差点被一块儿压到地上去。
果然和之前看的一样,这人外表不显,其实肌肉沉的很。
他叹口气,没忍心把人就这样扔地上去。
顾宴与魔修同为金丹期,虽听他说有秘法逃脱,但还是不忍他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带路人被魔修欺辱,于是用尽金丹灵力,给了那魔修一个痛快。
唉,这好意,他程陨之领了。
那边仙门弟子面面相觑。
有人张了张嘴,看看顾宴,再看看死的不能更透彻的魔修。
这师兄,我们这就,干掉这魔修了?
而他们子陶师兄,似乎也沉浸在这惊天变故里不可自拔。
然而,他的目光全然落在雪青外袍公子半边撑着的人身上,这这这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半句完整的话来。
他,他不可一世,不怒而威的师叔!
啊!师叔啊!
怎么就
他张嘴,又合上,终于在众弟子殷殷期盼的目光里,重新想起自己带队大师兄的身份。
弟子问道:师兄,我们现在去哪儿?师兄?喂?
子陶:咳。没没什么。快,你,去把玉莲花拿过来,我们即日回宗门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