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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从哪里看出我和陆月染、何祐两人狼狈为奸了?饶是沈飞云这样宽容地对待苏浪,此刻也没好气地开口回答。
    那为何母蛊在你身上?苏浪不依不饶。
    沈飞云转了个身,把头往杯子里一躲,懒懒道:你什么意思?
    苏浪终于爆发,一把掀开被子,转了个身,伸手用力将沈飞云掰正,胳膊肘压着对方的左肩。
    你救我,是因为陆月染反悔了,将子蛊移植到我体内!是因为你们要炼化子母蛊,去救不知道什么人!
    苏浪一怒,那双弯弯的柳叶眉便扬长,显出不常有的威严和生机来。
    沈飞云抬起空余的右手,摸了摸苏浪的眉眼。
    苏浪,你真是冤枉我了。我救你,是因为我本来就在找你。这母蛊并非原本就在我身上。子蛊移植到你体内,母蛊暴动,他们央我取出母蛊,我这才移植母蛊到我身上。
    苏浪眯起双眼,一把拍落沈飞云的手。
    真是麻烦。沈飞云嘟囔一声,你松开我的左肩,我给你看证据。
    苏浪见对方明明能轻而易举地推开自己,却还好声好气地说话,心中不由得一软,便听话地松开了沈飞云的左肩。
    沈飞云抽出左手,将掌心摊开在苏浪面前:这是我昨天引蛊的划痕。你自己应当清楚,前些天,子蛊在你身上并不安分;现在子蛊发作,威力也很有限,就是因为母蛊易主。
    苏浪眨了眨眼,面上不显,心中已经信了几分。
    沈飞云撇了撇嘴角,直接动手崩裂掌心的划痕,一股混合了多种奇异花草虫蛊的清香顿时充满室内。
    你苏浪双目微瞪,从这股混合气味中,隐隐约约分辨出几种剧毒。
    我身上带毒,所以才能克制霸道的一点金母蛊,否则以你现在毒发的情况,后果真不堪设想。
    沈飞云说完这一大通,见苏浪安静下来,心中的郁结才纾解一些,说:你还有什么疑虑尽管说出来,别自己琢磨得乱七八糟。
    苏浪面对敌人的时候,绝对能够保持足够的镇定,但他对沈飞云有说不出的感觉,竟然对着说了一堆话,将心中所想悉数抛了出来。
    这也是难得一见。
    苏浪还想再问,是谁和陆月染设计了这一局,他们目的何在,可见沈飞云忽然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便懒得再问。
    问也白问。
    苏浪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凡是沈飞云愿意告诉他的,他只管问。
    苏浪在开口问之前,已经明白,这两个问题,他问不出自己想要的回答,反而平白无故地暴露自己所思所想。
    沈飞云依旧懒懒的样子,躺在床上好像多动一下都是浪费生命,可他看起来是这样胸有成竹。
    苏浪忽地泄气,直觉不公平。
    陆月染是这样,沈飞云也这样,好像只他一人被蒙在鼓中似的。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苏浪瘫在床上,昨日也真够他累的,今天蛊毒仍旧,不能动用内力,更是疲乏非常。
    沈飞云兀自松了一口气,轻快道:现在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吧。
    苏浪并不回答,只安静地枕着胳膊,望着沈飞云的侧脸。
    他心想,无论如何,沈飞云和青州陆家有牵涉,这一点总归是确凿无疑的。
    沈飞云对人的目光分外敏感,苏浪一直盯着他看,他好不容易涌上来的睡意,也不够打消他十多年来积攒的警觉。
    沈飞云只得侧身,也回敬苏浪一双直白的目光。
    他问:你瞧我做什么,是觉得我颇为俊俏,又多次救你,准备以身相许了?
    一直冷冰冰的苏浪听到这句话,竟然先不是恼怒,而是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气声虽小,又转瞬即逝,沈飞云却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稀奇。沈飞云啧啧称奇。
    他不过性子使然,随口调笑,当然知道苏浪并不吃他油腔滑调的风格,却不想对方会被这么拙劣的玩笑给逗乐。
    呵。苏浪又是一声轻笑,前面那句话倒是不假,后面那句话就真是自作多情了。
    前面那句话你瞧我是觉得我颇为俊俏?
    后面那句话我多次救你,你准备以身相许?
    苏浪说话总是认认真真,与沈飞云的虚虚实实截然相反。
    照理说,人总是会被同类吸引,可沈飞云却反倒觉得苏浪认真得过头,认真得别具一格。
    沈飞云情不自禁跟随苏浪一齐发笑,抬起右手替对方理整鬓边碎发。
    这一笑,眉目含情不过如此,苏浪本就对沈飞云有着莫名好感,这下更是心中一动。
    两人相视而笑,心中各自的猜忌隔阂犹在,却也好像已然烟消云散。
    苏浪笑着笑着,蓦地停住,脸色一冷。
    沈飞云是对着谁笑呢?
    是对着他苏浪,还是对着青州第一美人陆月染的脸笑呢?
    苏浪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滋味,他平生从未体会过这般奇异而复杂的情感,只好统统归咎于情蛊作祟。
    于是他转了个身,背对着沈飞云。
    沈飞云听到苏浪心跳骤急,不知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情,好端端惹得苏浪如此。
    不管了,睡觉最大。
    沈飞云躺平,闭上眼睛。
    半刻后,他又睁大双眼,瞪着床顶的纱幔。
    怎么办,他竟然在这般疲惫的状态下,失眠了。
    第16章
    沈飞云和苏浪两人都不是能够毫无顾忌就能昏昏大睡的人,即便在睡眠之中,两人也保持了相当的警惕。
    等到日头西斜,屋外有咿呀歌声传来,沈飞云才算勉勉强强睡了个够,将昨日奔波劳碌的疲惫一扫而空。
    至于苏浪,他比沈飞云更加劳碌,此刻还呼吸平顺,双目紧闭,俨然尚未苏醒的样子。
    子母蛊天生感应,苏浪不自觉地向沈飞云靠拢,半张脸搁在沈飞云左肩之上。
    沈飞云侧头,只见苏浪乌黑的发丝正缠绕在自己的颈肩,他忽然觉得有一丝微痒。
    沈飞云没有立即起身,只沉静地端详了一会儿苏浪的头顶,无奈地笑笑。
    睡梦中的苏浪还真是人畜无害,能见到这样的场景,也算不枉他花费这么大的精力。说是对他百般防范,可到头来还不是乖乖枕在他肩上?
    沈飞云十分满足地自我安慰一番,而后小心翼翼地起身。
    他先是伸手拨开苏浪的发丝,几绺压弯了的卷发滑下他的指尖,又像是留恋,又像是无情;接着,他用温暖的右掌托起苏浪的脑袋,柔缓地搁在枕头上。
    做完这些,沈飞云才施施然撑着手肘起床。
    他信手取过衣架上挂的藏青长袍,掸平并不明显的细微皱着,而后慢条斯理地穿上。
    你醒了。沈飞云整理着衣带,头也不回道,语气半是询问、半是肯定。
    苏浪弯其胳膊,枕在自己的臂弯处,并不作答,只静静地观赏沈飞云穿衣。
    沈飞云的双手修长干净,一点不像习武之人的手,是那种没有一点茧子、过分干净的手。
    这是一双适合把扇、执子、端酒、握笔的手。苏浪心想,就是这双手抚过他的眉眼、拨动过他的头发。
    沈飞云转身的瞬间,双手正系了一个繁复漂亮的结。昏黄的余光落在藏青的衣袍之上,浅色的云纹衬得他格外雅致。
    苏浪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熨帖。
    眼前这个看似慵懒散漫、胡言乱语,且不知底细来路的生人,竟然给了自己难得的安全感。
    苏浪反应过来的时候,微微皱眉,将自己心中的情感归咎于蛊毒。
    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苏浪淡淡道:漠北一点金要怎么解?
    沈飞云从衣架上取过绛红外袍,搁在床边。他双手撑着床沿,笑了笑:不急,总归会给你解开的,这个急也没用。你先穿好衣服,我带你出去听曲儿。
    苏浪抿唇不语,侧着起身,一把拉过床边的外袍。
    他讨厌沈飞云这幅语焉不详的样子。
    苏浪讨厌沈飞云的时候,又不会觉得子蛊在作祟了,只觉得沈飞云这个人自有讨人厌的地方,自己合该与他不对付。
    沈飞云漫不经心地问:你真的要顶着陆月染的脸出去吗?
    苏浪抬眸扫了一眼沈飞云,伸手将对方推开,坐在床边低头穿鞋。
    顶着别人的脸行事,总归不是正道。沈飞云伸出右手,手指温柔地搭在苏浪头上,你为什么不愿意用自己的脸见我呢?
    苏浪冷笑一声,懒得打落沈飞云的手,任由对方将自己头顶打结的头发捋顺。
    等穿好鞋,他抬头,冲沈飞云柔和一笑,用陆月染的嗓音细声问:怎么,这青州第一美人的脸入不了沈大侠的眼?
    苏浪眼角一挑的风情,真是将陆月染这张脸用到了极致,可沈飞云只觉得好笑。
    各花入各眼,沈飞云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算长成丑八怪,我也觉得顺眼;陆月染长得再讨人欢喜,我也瞧着难受。
    苏浪闻言,一时间说不出话,只好低头整理斜披的绛袍。
    我来。沈飞云拉过衣襟压平,再用那双苏浪细细打量过的手,熟稔地将衣带收拢系好。
    苏浪握住沈飞云的手,低头说了声不必,却没有用力推开,最后还是沈飞云完成了一切。
    走吗?沈飞云伸出右掌,摊在苏浪眼前,想要拉对方起来。
    苏浪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拍落沈飞云的手。
    沈飞云大笑出声,瞧着苏浪明显不耐烦的样子,故意说反话逗趣:不用害羞,我们是同患蛊毒的情谊,你大可放肆一些,握个手算不得什么。
    苏浪冷笑一声,霍然起身,伸手揽过沈飞云的腰,将人贴在自己身前。
    的确,握个手不算什么,更过分的我也不害羞。说着,凑上前去,温热的呼吸落在沈飞云脸颊上。
    沈飞云笑盈盈地注视苏浪,等待对方下一步动作,丝毫不露怯。
    苏浪微微侧脸,双唇擦过沈飞云的面颊,一眨眼,细密浓长的睫毛刷在沈飞云耳畔。
    够了,我认输了。沈飞云拍了拍苏浪的肩膀,长叹一声。
    想他一直游刃有余,这么点风浪怎么够看?可谁叫对方偏偏是苏浪。
    沈飞云只得承认自己一瞬动心,让对方暂时胜出一筹。
    苏浪却不依不饶,一手拦着沈飞云的腰,一手搭在对方肩胛骨上,还将脸搁在对方肩上。
    真有些脉脉温情了。
    沈飞云正犹豫要不要回抱,就听到苏浪在他耳畔问:这样可以解开蛊毒吗,还是说要我做得更加过分?
    够了。沈飞云坚定道,伸手握住苏浪的后颈,用力将人拉开,你只需要和我待上一个半月,对我有些好感,应当就可以解开一点金的蛊毒了。
    苏浪松手,离开沈飞云,似笑非笑:以霸道著称的漠北情蛊,原来解法这么容易?
    沈飞云嗤笑一声,退后一步,双手环抱,冷冷地注视苏浪,毫不留情地拆穿:很抱歉,没有在你一开始问的时候,就将一点金的解法说透,这是我的不是。你想要知道解法,也不必如此。
    彼此彼此。苏浪说完这一句,终于松了一口气。
    当初沈飞云在马车里作弄他的事情,他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终于在方才还了个干净。
    苏浪眯起双眼,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你说只要对你有好感,应该就能解开蛊毒?
    沈飞云回道:我猜大概是这样。
    他瞧着苏浪,仿佛自己也跟着感到雀跃,他忽然不太计较自己的得失了。
    可是苏浪蹙眉沉吟,如果是这样,蛊毒应该不难解开,我现在就对你很是有一些好感。
    沈飞云被苏浪的直白打了个措手不及。
    以他对苏浪的浅薄了解,对方分明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怎么忽然说出这种漂亮话?
    是实话吗?
    苏浪略微思量片刻,问:如果最快解开子母蛊?
    沈飞云面有难色。
    不妨直言。苏浪见沈飞云如此,心中一沉,刚刚升起的愉悦消散得无影无踪,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沈飞云耸了耸肩,道:恐怕是要欢^好了。
    苏浪听到这个回答,心想果然如此,在长痛与短痛的抉择中犹豫,半晌,审慎开口: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沈飞云惊讶地打断,显然是没料到苏浪会说出这种话,这大可不必!我们慢慢来,解开之后,也可以交个朋友。
    苏浪听到沈飞云反驳,心中陡然升腾起一股无名业火,虽不强烈,却好似狠狠地烧了自己一把。
    他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一件事,沈飞云的温柔与脉脉含情可能只是习惯,他竟然有一些天真,以为沈飞云当真对他有好感,才会处处照拂他。
    是了。
    沈飞云来路不明,与算计他的人相识,知道很多内幕,最重要的一点是奔着他而来。
    他不知道沈飞云目的何在,他对沈飞云一无所知。
    而沈飞云对他知根知底。
    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天堑,此刻终于明明白白地掀开,赤条条地展露在苏浪面前。
    苏浪的心顷刻间冷却下来。
    交个朋友?苏浪缓缓重复沈飞云的话,不错,你这样有能耐的朋友,多一个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沈飞云留意到苏浪的异样,却不知对方因他的冷淡而冷淡,只当对方因不能尽快解开蛊毒而烦恼。
    好了,你放下心来。沈飞云安抚道,母蛊离体会死,但在我体内应当死不了,只是会一天天地衰败。蛊毒会越来越弱,你今日不就比昨天更精神吗?我估计最多一个半月,你就能好。
    苏浪笑了笑,神色淡淡:多谢你为我操心,我会记得你的恩情。
    沈飞云还以为自己说动苏浪,也跟着灿然一笑。他听着窗外传来的乐声,惋惜道:错过了,外面已经开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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