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三妙的弩|箭箭头已刺破马佩玉颈项的皮肤,她在赌,赌独孤淳心里最后的不忍。
独孤淳定定地看着阿枝,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说给马佩玉。
“回不去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不管杀不杀李四官,谢潺都活不了,你们以为如今谢潺在哪里?”
李雘冷了面色,柴三妙瞪大双眼,独孤淳狂笑,扭曲了面容,“算时辰,谢潺已被埋在雪崩的山谷之下!断了气息!”
柴三妙大骂他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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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坦谷来到雪山脚下,逐渐收窄成峡谷,猎物已被驱逐入谷。
马廉恭请御史中丞先行,客套礼让,谢潺毫不推却,领队追击,行至谷口,岐州亲卫擂鼓助威。
鼓点阵阵,声齐如雷,呼啸山林。
陡壁上轰隆作响,雪堆倾覆而下,成碎块掉落,瞬间吞噬人马,是雪崩!
避无可避,谢潺扬鞭,极速冲入窄谷中。
居然让他侥幸逃脱!
马廉立刻号令队伍包围大雪封堵的谷口。
依照牧监所绘陇山地形,窄谷的尽头乃是隆起的断崖,崖高千丈,谢潺插翅难飞,大雪封山,他们只需要守住谷口,困住他们,不出十日便成尸首。
瓮中捉鳖,依旧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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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雘的强弓与独孤淳对射,独孤淳举起手中角弓对准柴三妙,咬牙切齿,“放箭!”
岐州亲随举起弓弩,目光所及,尽皆射杀。
“趴下!”
李雘手中箭矢极速而去,与独孤淳的强箭擦尾而过。
强箭迎着光,直接穿透马佩玉的肩膀。
只听一声凄厉哀嚎,马佩玉伏地,飞溅出鲜血,柴三妙皮袍上满是血迹,肩头亦被强箭洞穿,又拔出,血糊糊一片。
李雘肝胆俱裂。
顷刻间,密林林巅、林下雪海,嗖嗖飞羽密集射出,将独孤淳的人马重创。
不好!有埋伏!!!
马下扬蹄,李雘骑在骏马之上,林间透光,照亮男人冷峻的容颜,抽紧的下颚线,他挥起马鞭,于空中爆响。
“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李雘竟然藏有伏兵,在扶风马氏联合牧监布网的陇山牧场中。
中箭的独孤淳扭转马头,想跑。
迎面一壮汉,手持偃月刀,挥刀将之斩落马下,“伤女冠者!罪不可赦!”
断了一只手臂的独孤淳,于血泊中哀嚎挣扎!
输得彻底。
柴三妙受了伤,意识还很清醒,她第一时间检查中箭的马佩玉是否伤了要害。
马佩玉一掌推开她,望向血泊里的兄长,痛哭。
李雘冲上来抱起柴三妙,检查她的伤势,柴三妙还安慰他,“我没事,只是箭头扎进去一点点。”
“闭嘴。”
李雘很想收拾眼前的小孩儿,不知天高地厚!抱着便要走,柴三妙喊住他,“马佩玉一无所知,也是牺牲品,世家女儿身不由己,留她一条性命!”
她非要他许诺,李雘拿她没有办法,她的伤口需要处理,“依你。”
马佩玉闻后,坐在地上笑出眼泪,“我乃堂堂马氏贵女,需要你来可怜我?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好心收留的贱民!”
李雘有动怒的趋势,柴三妙拍拍他,示意将她放下来。
她蹲在马佩玉身前,告诉她真相,做个了结。
“在我成为阿枝之前,我还有一个名字,当朝秘书监柴灿是我父亲,于阗王女是我母亲,玄都观李太真是我恩师,你说我是谁?”
“你是……你是!??”
马佩玉当然知道她说的谁。
柴三妙平和道:“没错,你知道的那个人,平阳柴氏贵女柴鈊,岐州仙游观监斋柴三妙,正是你眼前的我。”
马佩玉连遭刺激,“可笑之极!如你所言,那雍城中仙游观的三妙女冠又是何人?”
“问的好!”柴三妙拍拍手上的雪,脚下趔趄,李雘探手扶她起身,站好,“我能成为你眼前的阿枝,就是想搞清楚雍城仙游观中的女冠,到底是谁?”
*
藏身密林的暗卫队伍留下来处理现场,掩护李雘一行下山离去。
李雘将柴三妙搂在大氅中,共乘一骑,她已然精疲力尽,可是李雘没有打算放过她,他就是要弄明白,“你为何前来,为何不去救谢潺?”
“因为我要来告诉你,朅盘陀人藏在萨末鞬部曲中,他们的直接目标并不是谢潺。”
柴三妙讲的义正言辞,让人挑不出毛病。
“小骗子,从雍城追到陇山牧场,说什么为了唐皇而来!”
李雘俯视她肩上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心疼,“此刻,你还敢说你的心里没有李雘?没有我?”
她为了他来到陇山,是因为他有危险,她为了他来到密林,是因为他是她心里放不下的那个人。
“嗯,有。”
人间匆匆,为你而来。
柴三妙终于得以好眠,在李雘细心呵护的怀抱中。
大雪纷扬,雪过无痕。
遮掩骇人的杀戮,洁净淋漓的血腥,抹去丑陋的恶灵。
密林如初,一片寂静。
唯有白隼翱翔于天际,法滋吹响鹰哨,探路在前方。
长风万里,鹰眼疾,猎客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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