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03(3)
对于一个懂医学的医生来说,人是被一剪子捅死的,不能不说荒谬。
人死于车祸、死于天灾,哪怕死在路上,在家属眼里都或许跟医院无关,可人偏偏是光天化日的死在医生手里,这就不叫因病去世,这叫犯罪谋杀。
也是,他们不能阻止家属这样想:倘若没有送来这家医院,倘若接诊的是个有经验的医生,结果会不会不是这样?
一个人躺在路上,你开车,不小心又撞了他,人死了,你说你不是故意的,可谁来相信这不是谋杀?医生是人,医生也是拿刀屠夫,多少人咽气在他们手下,却被冠以“抢救无效”的冤魂。
可他们和屠夫并不同啊,虽然都拿着刀,但注定他们的使命是救人。而且医生也是人,没有神仙的本事还要站在阎罗王的对立面,跟人家抢人丁。
有句话叫阴走三,阳走四,一声鸡哭分生死。涂涂觉得医生是拼搏在阴阳分界线上的工种,他们的使命从来都是在鸡哭之后,把阴三的人拼命拼命的拖在阳四。
死者的母亲看到躺在手术台上的儿子,胸前的创伤还都是开着口的,揪着徐景弋的衣服又捶又打,一头撞向徐景弋:“你个杀人犯!”
涂涂真的很想上前揪住这个女人,让她睁开眼看看清楚,摇着她问一问:他只是个医生,和你儿子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你交钱给他创收,他为什么要谋杀你的儿子?
这画面真是惨烈的难以形容。
徐景弋很不好,他被撞的眼崩金星,扶着手术台,鼻子酸疼的眼睛都无法睁开,死者母亲抱着人嚎啕两声,两眼一翻,彻底晕过去了。
场面更是混乱,死者的弟弟大概视他哥为全家顶梁柱,现在顶梁柱倒了,母亲又生死未卜,看见徐景弋撑在手术台上还捂着眼睛,捞起盘子里的手术刀就往人身上招呼。
徐景弋根本反应不过来,涂涂叫了一声:“景弋!”特别快的,人就窜到徐景弋跟前,母鸡护雏子一样乍起毛来。
家属眼睛是血红的,刀劈下来的时候她就拿胳膊一搪,手术刀子噗的一声划破护士服,又快又利的在她胳膊上留下一道口子。徐景弋反应过来一把攒住那男的手,再去看涂涂,那口子缓了两秒钟,血就突然冒出来,看的人心惊肉跳。
在场的人都愣住,非要见到了血,人才能冷静下来。
偏偏添乱的是,这时候心电图突然就又响起来,护士目瞪口呆的指着手术台上的人结结巴巴:“人、人活了!”
捉着家属的胳膊狠狠一堆,徐景弋转身救人,确定人的确心脏复苏成功后,他才回过头去示意护士:“带她去包扎。”
当然是指苏涂涂。
家属已傻,还抻着头看,他怒斥:“你还待在这里,嫌细菌不够多?”
家属也被押送出去。
他开始安心做手术,可隐形眼镜在刚才的纠缠中丢了一只,两眼视力不一样,看东西异常困难,他只好眯着眼睛,格外费劲儿的治病救人。一直到他把人彻底从死神那里夺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鼻子发痒,摘下口罩,伸手擦了一下,才发现鼻血横流,口罩早已染红。
他觉得疼,摘了手套去找涂涂,结果一回头看到涂涂还掰着胳膊站在角落里。大概是因为疼,她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他突然觉得心慌,大步走过去看她的伤口。
伤口基本没做处理,只是简单的包扎,缠了两圈纱布,血还是把护士服都染红了。
这么不听话,真是让人生气。
“不是让你去门诊处理一下?”他口气硬邦邦的很不好:“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跟我去缝针。”
她委委屈屈的跟在他身后,叫他:“景弋……”
他停下,回头看她:“怎么了?”
“我怕疼……”
一股窒息的抽搐感从他心间穿堂而过。现在知道疼了?刚才挡在他前面的时候,怎么都不用脑子考虑一下的?苏涂涂,你是猪吗?
叹一口气,人回到手术台上,换了一副手套和口罩,回过头看她,然后伸手招了招:“过来,坐下。”
涂涂乖乖的听话。
小心翼翼的拆了临时绷带,那么大一条口子,倒出来的碘酒闻着就牙酸,可是又不能不消毒,还是先打麻药吧。
“你别动,就打一点麻醉药,你要疼,”他停住,顿了片刻才说:“疼,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难道还要像从前一样安慰她?再跟她说,你要疼,就掐我好了?
调转视线看伤口:“忍着吧。”
可是天晓得一针扎下去她会抖!疼得瑟瑟缩缩像只觳觫羊,真是让医者不忍心直观。只好动手把她揽一揽安慰一下,等到麻醉起效,才自由穿针。
一个姑娘家,以后还要嫁人,这么一道疤留在胳膊上,将来谁要?还好他手术外科结打的一手好绝活,又用最细的针,想来将来长好以后,也不会太有碍瞻观。
扔了手术剪,贴上特大号的防水敷贴,剥了手套扔掉:“这两天小心,别碰水。”想想她自己也是护士,他是多虑了。
“景弋……”
“又怎么了?”蹙眉,怎么会有把他名字叫的这么黏腻的女人?
“你的鼻子,我帮你看看。”
“我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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