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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春,关于她为什么给院子起了这个名字,具体也说不上来,她只是莫名其妙觉得这个词和宋文卿那个女人很搭。
    成亲当天的凌晨,宋文卿偷偷来找她。
    那时她正在静室打坐,她进来抱住她,缠着她,缠绵缱绻地说想她。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然后没过多久,宋文卿就枕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她在这里打坐并不是为了等她,她只是单纯睡不着,但感觉到她平稳的呼吸,她却觉得她焦躁难安的内心正在逐渐平复下来。
    她想起之前宋文卿对她说:
    「道长可一点也不像会患得患失的人。」
    她很没出息地觉得,可能这几天以来,她一直在等她,并且渴望能听见她说想她。
    好几个日夜,她的脑海中总是被宋文卿的这句笑言给萦绕着。她不断想起她说这句话时、眉眼之间的笑意,几乎难以入眠。
    患得患失……
    世子也这么说过。
    「师父,你这是在患得患失么?」
    「什么患得患失?」
    「渴望被爱,又害怕受伤害,这种。」少年思索片刻,得出结论,「你说你讨厌你哥哥,可你还是很在意那户跟你哥哥结亲的人家,不是么?」
    腊月十五,她刚从梁舒宜那里听说宋家母女会搬至松江的事情。
    那夜月光极好,她从将军府回来,少年便借着赏月的由头来找她喝酒。
    院子北房檐下的两个灯笼没点,仅远远点了一只院门上的。初春的夜晚寒意未褪,二人搬了椅子围坐石桌,各自手里一个白玉杯盏。
    一杯是酒,一杯是茶。鹤生没有说,那时的她真的非常需要一杯酒。但面对少年的试探,她只是顾自呷茶,假装不以为意。
    银辉落了满庭芳,少年就着月色一口一口小酌,见她不答,便好像看透了什么,又道:「我以为你一贯很出尘洒脱的。」
    「装的。」
    「哈哈哈……」少年登时忍俊不禁。
    笑了一阵,少年看着她的脸埋在阴霾里,月光却将她头发照得犹如星河。她从未看上去如此脆弱,少年心觉这是个好机会,便问:「师父……你为什么会出家?」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没别的,就因为鹤生从不回答他。
    但这次她没有,她甚至想都没想就哈哈大笑起来,像听了什么极可笑的笑话,「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
    她的笑声里带着一种几近癫狂的、刺耳的欢乐。
    「为什么…偏偏是你……?」
    鹤生望着他自嘲地笑,「可能这就是我为什么会患得患失的原因吧。」
    一对双生子如同是从一个魂魄里分割出去的两半。京城总有俗话说“一阴一阳,家破人亡”,她跟荣卿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出生的。而那一年的瑞雪没有带来吉兆,反而带走了他们难产的母亲。这京城里,越是显赫的人家,越信所谓的吉凶。各种缘由,她五岁被塞给一坤道,随去中原山里修行。
    她与荣卿系臂系足,有着别无两样的生辰八字,玉刻双璋,锦挑对褓,几乎是天下最亲近也最相似的二人,而她却同样也觉得他们是这个世上最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打小来,她与荣卿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没有锦衣玉食,没有高床软枕,身边一老一少两个服侍,小小一个娃娃在道人堆里看人眼色长大。
    他们被命运强拼硬凑绑在一起。
    她痛恨娇生惯养、衣食无忧的荣卿,直到有一天,京城传来父亲急召她回去的书信。
    信中大概意思是荣卿得了重病,不知何时归西,让她前去帮衬。
    她没有理会,更不会帮衬,可她依旧因此下了山,只因她想看着荣卿死去。
    艳阳天,她在金陵找了间客栈,从客栈的窗口正好能看见荣卿所住的院子。
    院子位居江宁县城东、贡院西街上,是个一进的四合院,遥遥望去,隐约可见街门与垂花门之间布置有竹与花草错落的景致,垂花门内方院还有假山池水,抄手游廊连接东西厢房,东侧抄手游廊有一扇月洞门,与隔壁院子相接。
    隔壁院子住着那时荣卿的婚约对象,是个漂亮的女子,日常打扮得花枝招展。
    那日也是初春,长街一片春意盎然。江宁县街道繁华热闹,夫子庙、贡院与烟花巷簇拥一块儿,有才子佳人、笙歌醉梦,亦有杏花烟雨、杨柳依依,造就一地的烂漫。
    天还没亮,荣卿便需上衙门应卯,日渐晌午,鹤生则始终斜倚窗边望着那空空院落出神。
    她知道父亲所说的帮衬指的是,如果荣卿突然不行了,她来了,正好顶替他的位置。
    但没人会愿意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即便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此后一个月她会如此殷切地模仿着他的走姿。
    这时,一个粉色身影从隔壁院子出来了。
    那人手里提着食盒,上了门口的轿子。
    透过狭小而阴暗的窗口,她隐约能感觉到女子脸上的笑容应是极其明媚的。
    ——那便是四年前的宋文卿,荣卿未过门的妻子。
    鹤生第一次见到她,她正要去给她可恨的哥哥送午膳。
    她想,那盒食物必然是她亲自做的。但当下并没有多想,直到下午见她回来,通过她略带失落的神色,鹤生才似乎觉察了什么。
    荣卿并没有接受她的食物。
    很显然,荣卿就是那样的人。跟恶劣的她不一样,他从小就是个会诚实拒绝不喜欢事物的人,他有这个底气。
    太阳下山,等荣卿从衙门回来,女子已经先行回家去了。
    往后一连几天皆是如此,荣卿早出晚归,女子则雷打不动给他送食。
    但显见的是,她的脸色一日比一日不好,从举止看来,也是益发失落无疑。
    终于在后来一个雨天,已经一个时辰过去,她却迟迟没有回来。
    窗外淅淅沥沥,乍暖还寒,又添了点雨,几乎冷得人牙根打颤。
    鹤生坐在房里打坐,静静听着雨声,心中却愈渐胶着。
    可能是出于对荣卿的嫉妒,或许只是想看看她未来嫂子的模样,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那时的好奇究竟从何而来,反正她是下楼去了。
    鹤生按她晌午离去的方向一路寻过去,在一条巷子看见了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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