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方的家人也好奇杜春分一个好好的大厨不干,干嘛去了。
李庆德顺势说出,她在部队,她爱人是某部队团长。
很多人不知道团长等于什么级别。张连芳就说,现在转业就是县公安局局长。邵耀宗还年轻,转业的可能系极小。要是过十年再转业,那就是市局局长。
这话可把女方家惊得不轻。
李庆德和张连芳要走,女方家都没心思留他们用饭。
他俩一出去,女方一家一个接一个感慨,没想到二壮的师傅这么厉害。
上至八十岁的奶奶,下到八岁的侄子,都没有别的心思。再见到二壮,堪称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二壮不明所以,还以为他对象一家人好。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杜春分收到李庆德的来信,得知那家人不敢有别的心思,就把部队学校放寒假的时间告诉告诉对方。
寒冬腊月时常下大雪,李庆德考虑到安东比滨海冷多了,就把二壮的婚事定在腊月初十。
话又说回来,边防部队这边消息闭塞,九月中旬,首都发生一件特大的事,一个元帅乘飞机出逃。这件事间接印证了“大革命”理论和实践的失败。远在安东的邵耀宗等人却是九月下旬才知道这件举国震惊的事。
出事的那位,邵耀宗不熟,只在报纸上看到过。
郭师长和赵政委也是,所以他们谈论此事时,跟家属区那些爱好家长里短的人没两样。
宁阳军区却地震了。
刚出事的时候杜局没敢往军区去,因为他不想也知道军区肯定人人自危,没空招呼他。十一月过去,他的老朋友累得跟熬鹰似的。
杜局劝他保重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稍坐片刻就离开了。所以郭师长写信找他打听消息,杜局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郭师长和政委没消息,其他蠢蠢欲动的人也歇了心思。
孰料杜春分和邵耀宗带着孩子去老家参加二壮的婚礼的第二天,也就是他们下火车的当天,整军的消息传到边防师。
杜春分不怕跟两个“陈世美”对上,但她怕安东下大雪,把他们一家困在半道上。
他们此次便卡着时间回来。回来的第二天就是二壮的婚礼。
杜春分给二壮准备一个床单和一张大团结。
一张团结买青菜,够一个四口之家吃大半年的。村长吓得不敢收。
邵耀宗劝说,就这一个徒弟,相当于杜春分的半个儿子,收下吧。这样村长才收。村里儿子结婚礼金都归父母,因为父母给他们盖房娶媳妇。
二壮盖房娶亲的钱都是他赚的,又有杜春分给他撑腰,村长就把张连芳、杜春分以及二壮的同事给的礼金给二壮。
杜春分对此很满意,晚上在他家吃了折箩,就回招待所休息。
翌日返回安东。
一家六口抵达滨海火车站,二壮带着妻子到岳母家,俗称回门。
二壮被他大舅子小舅子拉去跟爷们聊天,她妻子被嫂子妹妹拉去闺房。这些人对二壮家的亲戚以及昨儿的婚礼不感兴趣,纷纷问两人,杜师傅来了没。
二壮的妻子本以为女厨师就算不是膀大腰圆,那也得油腻腻的。昨儿见到杜春分,二壮的媳妇都不敢认。没等她妈问完,就形容杜春分多漂亮,那个邵团长多有气势,他们的四个女儿多可爱。末了不忘说,给一张大团结,还加一床床单。
城里人办喜事随份子,两块钱就了不得了。
杜春分一出手十块,又把二壮岳母一家惊得不轻。
二壮顿时成了他岳母家的座上宾。
哪怕沾不上邵团长的光,有这个师傅,赶明二壮的孩子出生,也不会亏着他。
二壮这边被大舅子小舅子恭维的晕乎乎的,却不知他师傅在车上冻得瑟瑟发抖,一家六口挤在一块还觉得透心凉。
甜儿忍不住埋怨:“娘,这就是你说的冷不怕,多穿件衣服就好啦?”
出发前几个小丫头嫌冷,不想去。
周岁九岁,虚十岁了。
虽然还不会和面炒菜,但天天看杜春分做饭,也学会煮粥煮挂面。她们就要随便吃几天。
杜春分不放心,哄她们穿厚点就行了。
甜儿此话一出,小美、平平和安安都不由得看杜春分,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全是埋怨。
杜春分苦笑:“我也没想到这么冷。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搁明年正月再办。”
邵耀宗不敢动,总觉得一动就进冷风,眼珠子转向她:“正月就不下雪了?”
“那不然咋办?我得上班。”
邵耀宗:“你要不要带个徒弟?”
杜春分顾不上冷风进来:“徒弟?”
邵耀宗道:“我觉得咱们那个边防师改成团的可能性不大,咱们也不可能在哪儿待一辈子。没有当一辈子的团长的道理。甭管调动还是转业,少则四年,多则五六年就得换换地儿。回头你走了,谁做饭?”
杜春分转向对面缩成一团的闺女:“你们谁想学做饭?”
甜儿摇头:“我不要。”
小美接道:“我不喜欢做饭。”
平平不想娘失望,更不想骗她,轻微摇了摇头。
安安左右为难。
杜春分:“都不想学?那回头我教别人,你们没能进文工团,只能下乡或去工厂,可不许说娘不教你们啊。”
甜儿不想下乡,也不想进厂,“娘可以在家教我们啊。万一真得进厂,那就去工厂食堂做饭好啦。”
杜春分看邵耀宗,征求他的意见。
邵耀宗:“也可以。我回头问问师长这个人怎么选。”
一家人抵达家属区就把这事忘了。
家属区的气氛很凝重。
邵耀宗顾不上休息就往师部去。
杜春分用报纸把木柴点着,炉子烧热,让几个闺女看家,她去隔壁。
姜玲家中的人格外多,跟杜春分打过交道的几乎都在,十几个。不大的堂屋坐的满满的。
“出啥事了?”杜春分心里好奇的不行,“我来的时候经过副食厂,跟副食厂的职工打照顾,那笑比哭还难看。不会咱们部队又出特务了吧?”
姜玲找一圈,发现家里没板凳,就把她的给杜春分,靠墙蹲下,“听说咱们师要整编。”
杜春分一时没听懂。
李慕珍道:“宁阳军区的那些师下面只有三个团,对吧?”
杜春分点一下头。
李慕珍道:“咱们师也要改回三个团。”
杜春分愣了愣,反应过来心被揪起来,“那一个团咋办?调去军区?”
刘翠华接道:“想啥美事呢。要是算阳历,七二年一月都快过完了。咱们师自打六五年初搬过来,就没咋动过。听老杨说,连长营长这些三四年就会动一下。年龄过了就得转业。
“以前乱,上面没工夫管。现在部队上下稳了,那些闹革命的一年不如一年,不用担心他们趁乱搞事,上面就想把之前耽误的补回来。”
杜春分隐约明白了,“也就是说早两年就该转业的,今年,过了年就得转业。这些年龄超的转业之后,再把四个团并为三个团?一个团一千五百人,有这么多超龄的?”
李慕珍压低声音:“也有可能调走。”
杜春分:“你听谁说的?”
老杜在宁阳都不知道这事,她却知道,难道要调走的人是余团长。
李慕珍:“政委和师长的爱人这几天脸色不一样,想高兴又不敢高兴。我看着都替她们难受。”
她之前没说,姜玲等人不知道,闻言纷纷问:“那副师长转正?空出来的位置是不是从底下选?”
李慕珍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老余也没说。”
杜春分:“真从咱们这儿选,说不定余团长有机会。参谋长在这边也有七年了,肯定也得动一下。升师长的可能性不大,有副师长呢。他说不定得调走。这样一来能空出好几个啊。”
这事刘翠华知道:“听老杨的意思参谋长转业。”
众人齐刷刷看刘翠华,都不敢信。
刘翠华:“都知道外面乱,都想留在部队。僧多粥少,去别的地儿说不定还不如咱们这儿。他转去公安局,不是一把手也能当个二把手。”
杜春分想起一句话,宁为鸡头,不为牛尾。
“这也是个选择。”
刘翠华道:“老杨说,他这次要是没机会上去,回头也找机会转业。到了地方,离工厂农村近,几个小的不论进厂还是下乡都方便。”
杜春分闻言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平时看起来只对家长里短感兴趣的人居然都想好后路。只有她,不是邵耀宗提醒,还以为得在这儿呆一辈子。
杜春分的心忽然乱了,没空再关心别的,她得好好想想,邵耀宗是转业好,还是留在部队好。留在部队,升迁上面老杜肯定帮不上什么忙。
要是转业,到了公安局,老杜不但能他,还能教他。
杜春分待不下去,“我得回去问问邵耀宗咋想的。”
众人都知道她才知道这事,纷纷让她快去。
杜春分到家门口,看到江凤仪从厕所那边过来,不禁问:“嫂子今天没上班?”
“之前有个同事家里有事,我帮她顶了几天班。”
杜春分点一下头表示知道,“那我先进去了。”
江凤仪“嗯”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小杜,上面打算整军这事你知道吧?”
杜春分点头:“李慕珍嫂子她们说了,先安排退伍转业,然后再由原来的四个团并为三个团。”
“是呀。”江凤仪叹了口气。
杜春分奇怪:“您还愁啊?廖政委是老革命。再说,咱们部队最缺政务,邵耀宗那个一团至今都没政委,谁转业也不可能让他转业。”
甭管这话真假,江凤仪听着都高兴:“先借你吉言。不过要是真得走,咱们再见就难了。我想在走之前跟你商量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