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华一听,心跳仿佛就顿了一会儿,强抑制住心中的激动,说道:“我……我没什么可忙的事情。”
舜卿说道:“那就好了。”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戏票,一张相片,推到景华面前,说道:“这是一张大舞厅的戏票,我这里买了不少张,你若无事,就去看看吧。”
景华听他这么说,目光却只落在那张相片上。舜卿看着她的神色,说道:“昨天回去看见的,估计是我不小心拿错了,特意还给你。”
景华这心情,不过几分钟,便大起大落,一时也忘了礼节,拿了东西边往外走。回去又是一阵思虑:他请自己去看戏,这就算是约会吧,可是又把相片还回来,装作一副毫不知道自己心情的样子,到底算什么呢?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自己呢?今晚自己要不要去呢?去的话,万一受到羞辱可如何是好?不去的话,这关系只怕永远也理不清。
景华仔细想了想,一整天也没人叫她做什么事情,她有着充分的时间想。想来想去,景华只觉得心里乱作一团。难道是舜卿叫自己去看什么吗?这算是变相的拒绝吗?
想了一整天,到了下午,同事们纷纷下班,听几个管理层的职员说话,他们仿佛也拿到了舜卿给的戏票。临走的时候只问景华要不要一起去,景华便自嘲地笑了笑:人家不过做个顺水人情,自己倒发愁了一天。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去看戏了,到底去还是不去呢?景华咬咬牙,自己好歹也是新式学生,何必躲躲闪闪呢?不管什么,自去面对,她却不相信舜卿肯做出什么侮辱她的事情。景华只是笑着说要回家换身衣服,于是大家约好钟点,到时在门口集合,好一起进去。
景华赶快的回了家,换了一身颜色明丽的缎面旗袍。原是自己表姐过生日吃喜宴特意做的衣服,只穿过两次。换好了衣服,她便匆匆出门。金妈妈见状,忙问道:“穿这么漂亮去哪里呀!”
景华看了看自己母亲,说道:“妈……以后我的事情你不要再问了。”说罢,走了出去,在弄堂口叫了一辆人力车。
景华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同事先到了,他们便在外面边聊天便等着。就听见科室的曹小姐指着一辆汽车说道:“这辆车我识得,我表姐夫在军部供职,我也见过几位官员。这是警备署长家的汽车,他们夫妻两个长得都很漂亮呢!”
正说着,车门打开,傲梅和佩东便走了下来。因为是代表着军警界,所以佩东穿着军装,披着玄色斗篷,显得英气逼人。旁边傲梅一身水红旗袍,金色的披风,缀着长长的穗子,又是一番活泼飒爽的样子。她搀着佩东的胳膊,便走了进去。
曹小姐说道:“啧啧,真气派。”
景华把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物,哪个不是光鲜亮丽,灿烂夺目。这不是自己的世界,她像个外来者一样。景华原就是个爱猜想的人,又有舜卿这一层故事,想的自然多。一会儿,她有觉得是舜卿特意的示威,心情便低落了很多。
一会儿,银行的几个人凑齐,便一齐进了会场里面。戏还没开演,他们由招待员引导着找了位子坐下,便一起聊天。景华自然是没心思的,只看着入口。直到她看见舜卿挽着一个年轻少妇进来,才终于明白舜卿的用意。
曹小姐最是多事的人,忙说道:“哎呀,何先生和他的太太来了!”说着,众人便往那边张望。就看见舜卿小心翼翼挽着曼云,一边又笑着与周围打招呼。
曹小姐说道:“你看,何先生是夫妻两个,感情最是要好了。你看何太太,听说是北京的官小姐,名校的大学生呢!”
众人看着,也点头称赞两个人郎才女貌,最是般配不过。景华只看着舜卿,见他看曼云的眼神,也透着无限的暖意。这神情又跟平时善待女性的眼神不同,景华才明白,无论自己对舜卿有没有爱慕的意思,见了这一幕,也要死心了,这就是舜卿的用意。
坐在一角,景华开始构思自己的辞呈,一边却又为自己这无疾而终的暗恋哀悼。
终场
曼云挽着舜卿,才进大厅里,就问道:“你那个女秘书,到底怎么处置的呢?”
舜卿看了看周围,说道:“我请她来看戏了。”
曼云顿了顿,抬头看着舜卿,只笑了笑。
舜卿朝她这边歪着头,说道:“我这样处理,你还满意吗?”
曼云只不理他,微笑着与熟人打招呼,却在一转脸的时候,看见一个挺拔的军绿色的影子,又是背着光,看不清楚脸。但是他的身姿,她是记得的。曼云不见佩东已经五年多了,真是吓人一跳,时间就是这么快,你还没留意它,它已经走过去了。若是五年前,曼云一定像个怨妇一样,两只眼睛蓄满泪水,一边咳嗽一边叙说她对佩东的感情。说她是多么的坚定,跟定了他就不会转移;说她病了,每次咳嗽都像要把肺咳出来一样;说她知道他离京的消息,只觉得整个天都塌了。
但是现在,曼云也意外自己的心态,那是一份清明的,健康的感情。佩东是她最无助时刻的救命稻草,这么说是有些自私和刻薄的,但是仔细想想,仿佛真的是很冲动的一段经历。随着时间流逝,这冲动散去了,剩下的不过是无疾而终的一种惆怅。今天见到他,已是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倒不觉得惆怅了。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过得很好,过去的那份执念,也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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