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紧接着说出了世界上最动听的三个字:“都是肉。”
知道他还住在育才花园的房子里,涂羽想了想,并没有拒绝。
于是两人又绕路去了趟菜场。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拖延“约会”时间,高昱一口气买了很多东西,零零碎碎的,以至于连涂羽都不得不帮忙拎了两只袋子。回来的路上,高昱主动提出要替她分担一些重量,两人完成了一次购物袋交接,随后,他趁机紧紧捉住了她的手。
涂羽的第一个反应:完了,说好的晾他一个月……
似乎没办法再坚持了。
高昱的手很大,轻而易举就将她的手裹起来,像是严丝合缝的榫卯,一旦嵌合,就再也不可能松动;他走在她的右侧,用左手牵着她,无名指背上的刺青指环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压抑着她所有的坏心思。
涂羽和自己做了一会儿斗争,最终,选择放弃抵抗。
尽管十指相扣,两人却不约而同保持着沉默,就像是只要谁先说话、就会成为这场较量中的输家。
忽然间,涂羽捏了一下高昱的手——迎面走过去一个戴口罩的人。
九月伊始,楠丰的“秋老虎”还未结束,眼下这天气算不上凉爽,那人却穿着长袖长裤,着实有些怪异。他从两人身边走过去,又折返回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截路。
涂羽隐隐觉得不对劲,一扭头,那人竟猝不及防加快脚步,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刀……
瞥见寒光,她嗓子眼里的惊呼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同样觉察到危机逼近的高昱便条件反射一般覆过来,抬手揽住她,将人死死护在自己身下,涂羽弓起身子,承受着男人的重量,只觉得背部一片温热黏腻,几个数的时间后她才意识到,那是血。
是高昱的血。
行凶者疯了一般开始叫嚣:“……可算给我蹲到了!就是你!都他妈是你害的!我今年考高落榜了!没有学校愿意要我!我上不了学了!没有文凭,我这辈子都毁了……我的大好前途,没了!现在全没了!”
“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我不就摸了你几下吗?我明明道歉了!我甚至可以赔你钱!你凭什么逼我退学!凭什么不放过我!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我……弄死你……”
“是你!你教我的!你教我的!从这里侧着捅进去,一刀,肯定死!她不死,那你死吧!”
涂羽再没有经历过比这更漫长的几秒钟。
被高昱压着,她看不见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眼前灰色的水泥地在不停晃动,然后是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开出脏污的花,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讷讷地重复呼唤那个名字:“高昱……高昱……”
周围的商户和学生开始骚动、逃窜,尖叫声,呼救声,场面混乱不堪。
很快,她听见男人像是要震慑对手一般吼了一声,猛地将她推向一边,转身压制行凶者。
俯身替小姑娘挡了几乎能致命的一刀,高昱左肩处的血窟窿无比狰狞,还在不停往外冒血,身上的白衬衫也被红色染透;不顾再度被刀划伤的危险,他攥紧拳头,红着眼上前和那人扭打在一起,终是发狠将其一脚踹翻,揪着头发死死按在地上。
涂羽认出来了,那家伙,是一年前在丰大校园里穿女装猥亵过她的商学院学生。
他是来报复她的。
眼见着歹徒手里的刀被高昱夺走、扔到一边,几个路过的男生大着胆子上前帮忙,抓人的抓人,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
见事态逐渐得到控制,高昱这才跌坐在一棵行道树下歇息,他半个身子都是血,呼吸急促,眼神失焦,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给颜肃打了通电话,这才勉强冲涂羽扯开一个笑容。
然而,不等满脸泪痕的小姑娘说点什么,他就先闭上了眼。
*
涂羽忘了自己是怎么将高昱送去医院的,渐渐缓过神,那个叫颜肃的助理已经替高昱办好了各项繁杂手续。
她独自坐在病房外等候,眼泪已经流干。
为高昱清创、缝合的医生护士陆续离开病房后,颜肃也走了出来,直到此时,他才和她正式打招呼:“涂小姐,我们之前见过的。”
涂羽点点头。
无心追究曾经的欺瞒,眼下,她只关心一件事:“高昱他……”
颜肃并不打算卖关子,直接说了重点:“只是失血过多引起的休克,没有伤及内脏和重要神经。”
“高总身体很好的,涂小姐不用太担心。”
“但医生说了,还得观察一段时间……”
悬起来的心终于落下。
涂羽轻抚胸口,感觉自己也活了过来。
她觉得这个男人没有说谎,如果高昱伤得很严重,他现在应该是焦头烂额打电话通知高家其他人了吧?她瞄了一眼病房,不确定地询问:“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颜肃侧身,礼貌地帮她开了门。
涂羽胡乱抓了几下因沾血而黏在一起的头发,轻手轻脚走进去。
私人病房很宽敞,也很安静,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高昱侧卧在病床上。
他没穿病号服,露着匀称结实的上半身,绷带从左肩一路缠到腹部,伤口还在微微渗血。他双目紧闭,脸色不佳,形状漂亮的唇瓣苍白干裂,昭然着他这一趟来医院,饱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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