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想了一路,步辇停在掖庭最偏僻的院落前。宫人欲上前推门,不料忽而刮过一阵穿堂风,年久失修的破败木门受不住强劲风力,咯吱颤动两声自己就打开了。
虞清梧被贴身宫女搀扶着下辇,踩着平缓步伐跨过门槛。
院内积雪无人扫,房檐灰重结蛛网,纸窗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虞清梧一早便知道闻澄枫在掖庭的住处定不会好,但当闻到屋内的发霉味还是忍不住想要干呕。
这种屋子如果放到现代,绝对是要被强制拆迁的高危房啊。
不过她很快就没心思关注房间有多破烂了。
“咳咳——咳——”里屋传来两声喑哑咳嗽,透着几分难掩的撕心裂肺。
虞清梧不用多想也知道是闻澄枫的声音,她抬手示意身后跟着来的御医:“去给他看看。”
说完,又担心自己专门走一遭掖庭给人看病的行为不符合原身恶毒形象,会惹人生疑,遂故意压低嗓音,冷笑一声:“别昨天刚在本宫殿前跪完,今天人就没了,传出去还以为是本宫做的孽,有损瑶华宫名声。”
虽然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渔阳长公主的名声早已臭得一塌糊涂,但她作为毫无自知之明的上位者,表面功夫总是得做足的。
御医也因此才确定长公主是真的想给榻上那位治病,而非想继续折磨人,应了声“臣遵旨”后提着药箱上前。
虞清梧没有跟过去。
她站在外间,被裳裙遮盖住的小腿和膝盖从进来院落起就直打颤,偏还得保持后背挺直的端庄高贵气质。只能在心里咆哮着吐槽:这房间,也太冷了吧!
没有地龙,也没有火盆,再加上门窗漏风,屋内潮湿,阴寒之气直接钻进骨头,比行在室外风雪中还冷。
这地方也是能住人的?
至少虞清梧作为一个享受地暖的现代人,实在接受无能。
她琢磨着得想个法子把闻澄枫从掖庭带出来,一来能够刷刷男主好感度,减少仇恨值;二来也算是纯粹出于怜悯之心,不忍见年仅十四岁的少年遭这种罪。
虞清梧走到桌边,拎起茶壶假意想要喝水。
她本以为会倒出来一杯凉水,结果晃了茶壶半天,里头空空如也,半滴水都没。
倒也正好……
虞清梧趁机借题发挥:“什么破地方,连口茶都喝不上,这里伺候的人呢?”
随行的宫女内侍见她发脾气,顿时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出。唯有贴身大宫女琴月开口道:“回殿下的话,这地儿……怕是没有伺候的人。”
“没有伺候的人你们不会去烧水吗?本宫进来少说也有半盏茶的时间了,是想渴死本宫?”
虞清梧搜肠刮肚,尽她所能说出尖酸刻薄的话。
天知道,不仅是这些下人被吓得战战兢兢,她自己也紧张的不得了。
好歹是从小在美满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她爸爸妈妈又最注重家教,虞清梧活了十九年,哪里这样对人说过话。如果有谁能观察仔细一些,不难发现她声线是紧绷的,手指攥紧被捧的暖炉,浑身上下都透着别扭。
但好在原身狠辣的恶名过于响亮,身边没有人敢抬眼瞧她,闻言当即就有两人退出去烧水泡茶。
虞清梧不动声色地松出一口气,她心想,闻澄枫生的病多半是由于昨天受寒引起的风热发烧、咳嗽发炎诸如此类,而不管哪一种,都需要多喝热水才能好得快。
等一会儿水烧好,闻澄枫肯定用得上。
紧接着,虞清梧又继续不爽地埋汰:“这椅子上的灰,厚得都快有半指高了,你们就准备让本宫坐这里?还有椅背镂空处的蜘蛛网,一个个眼睛都瞎了吗?”
“罢了,你们也别折腾了,等晚些给屋里那人换个好点的住处,省得这破地儿养死了人,再怪到本宫头上。”
预备的话说完,虞清梧拢在袖中的手指才终于放松些许。
她刚刚的语气言辞应该足够像渔阳长公主了吧?还有给闻澄枫换住处的理由,应该也勉强充分吧?
要是早知道有朝一日会穿书,她绝对多看一些宫斗宅斗小说,学学那些历届宫斗冠军都是怎么如履薄冰活到最后的。作为一个缺心眼小白,既要保持阴狠恶毒人设,又要间接照顾到敌国质子,她实在觉得自己离精分不远了。
而在虞清梧纠结说出每句话是否过关的同时,闻澄枫早就听见长公主仪仗的动静,在内室醒了过来。
他原以为这位蛮狠长公主是气不过昨日自己害她摔跤,前来刁难的,遂才躺在榻上继续装睡,以不变应万变。可现在看来,事实似乎并非他想的那样。
内外室之间有一玄关,闻澄枫没法瞧见虞清梧的样子,但听着不断传进里间的声音……
凶狠霸道,带着全然不讲道理的傲慢,单从她说出的那些话语听来,倒是和后宫中传闻别无二致。
可如果细听她的口气,就会发现,话里行间实在有几分底气不足,像心底怯懦却还强撑着姿态凶人。
闻澄枫随之想起昨日瑶华宫外,虞清梧望见他伊始,缩回去的步伐,那也是害怕的表现。还有递来暖炉、摘下暖耳瞬间的神情,眼底似有隐隐的愧疚、慌乱,和关怀。
他那会儿一度误以为是自己在冰雪中跪得太久,出现幻觉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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