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家乡的古杉或许听到了它的忧愁。
一只白鹿,就在那一年秋季缓缓走过了丹霞白堤,横渡川流,步入枫林中。
红叶、绿苔、灰岩,千年的古寺和苍驳的无名阶梯,浅金的光斑轻轻摇曳。
幽静的枫下,三味线余音悠远。
妖怪垂首,白鹿抬头。
一下不知年岁。
……
御门院朝睁开眼睛。
面对着熟悉了两个多月的天花板,他只觉得肩膀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登时一口凉气抽进肺叶,整个人就清醒了。
“痛痛痛痛痛。”躺在地上的少年抖了抖,克制了老半天才忍下想蜷起身体的习惯。
“醒了?”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御门院朝回头,就看到夏油杰提着一个小药箱走了过来,才发现自己肩膀上的伤口被包扎到了一半,应该是绷带不够了夏油杰又去其他房间里刨了一下。
夏油杰见他精神还行,坐了下来,边打开药箱边微皱着眉问,“发生了什么事,委托很棘手吗?”
语气很正常,完全没有之前在院子里喊御门院时的急冲,和对百鬼说滚字的冷冽。
其实后来夏油杰缓了缓,在不知道打哪来的认知里,处理灵异这种事会受伤很正常,命能保住就很好了,说不上家常便饭但也不需要太激动。
可没想到眼前的伤患撑起身体,一手压到了药箱上。
起身的御门院朝喘了几下,“运气不好而已,现在几点了。”
夏油杰手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凌晨四点吧,你睡了几个小时。”
“那就不用包扎了,反正还要再去一趟,包起来麻烦。”
夏油杰:?
你不要命了?
在他古怪的眼神里,御门院朝爬了起来,拿开了披在伤口处破破烂烂的衬衫,三下五除二解开他刚刚奋斗好的包扎得服帖的绷带,三道纵向的伤口暴露到了空气中,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状态。
夏油杰惊讶地看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妖怪造成的伤口,普通的方法是解决不了的,所以不用白费力气。”御门院朝脸色恹恹的解释。
少年肩膀上的伤口很深,却不再流血。
伤口的内部一片猩红,好像是有熔岩在流动,边缘皮肤微微翻卷,漆黑狰狞,和苍白清瘦的身躯对比起来,显得触目惊心。
明明刚刚还在喊痛,额头上也依然冷汗涔涔,但他看了一眼伤口,就以一种“行吧还能忍”的不是很有所谓的姿态随便抓了一件衣服,龇牙咧嘴地穿好后又一手捞过沾血的背包,检查里面的东西。
“再去一趟”这句话,夏油杰实打实地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慢慢合上药箱。
还好明天是休息日,不然书包不能用了。御门院朝想。
现在是四点钟,准备到黎明的逢魔之时,这个时间是妖怪最容易现形的时间,他的确还想再度赶去嵯峨野把委托解决了,因为小泉一雄那一边也是在彻夜去询问。过了逢魔之时,他不仅不好再找妖怪,东京的咒术师也要来参一脚,那他不就亏了。
他刚刚和那妖怪打得火热,没有偷袭,说不定早就解决了。
不过还好,时间还够,借助短梦知道的内容,他相信不会有冒出第三个妖怪来偷袭自己。
御门院朝自顾自地整理了一遍剩下的符咒纸张小道具,放下书包,站起身,还没回头和夏油打声招呼,就被抓住了手腕。
“?”
夏油杰语气严肃:“御门院朝。”
他看到少年身形一顿,回过头就着被抓住手的姿势,表情比自己还严肃,“是九十九。”
夏油杰一噎。
啊?
少年坐了下来,一通解释后,他叹了口气,觉得阴阳师规矩真多。
行吧。
“九十九朝。”
“你说。”
“我和你一起去。”
九十九朝:?
“真的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解决。
夏油杰温声打断他,“如果再去一趟,你能保证不会再有意外吗?”
当然能,九十九朝飞快地在心里回答,没出声。
夏油杰看他一副平静却透着理直气壮的模样,很好脾气地说,“你说过你要是不小心死了,我们的契约随便就可以解除。”
对。少年一个点头,你看我是不是对你很好。
“但是我刚刚想了一下,契约解除之后我不可能遇上第二个会把我当作式神的阴阳师。”夏油杰轻声说。
九十九朝快言快语,“那不一定,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第一个这样的阴阳师就会有第二个,我又没什么特别的。”
听到这话,夏油杰顿了顿,狭长的眉眼也跟着温和起来,给人一种十分温柔的感觉,让九十九朝突然觉得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但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可态度再好,黑发黑眼的青年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就挺鬼故事:
“那我会拒绝他,然后因为人类的恐惧变成诅咒,再把你的灵魂找出来,做我的咒……咒术师。”
至于一个灵魂怎么做咒术师,容后再议。
九十九朝一愣,缓了缓,想到,“……这是因为我不负责任的不小心死掉所以要报复我的发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