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月见姜婼棠迟迟不动,便猜出了三分她的心思,她唇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弧度,声音微凉,却不加丝毫掩饰。
魏诏面色略显不悦,端起了白玉碗,当着姜婼棠的面吃了一口莲子百合羹。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分明是要帮萧云月证明,她拿来的吃食没有问题。
姜婼棠笑着结果了百合羹,用青玉的羹匙轻轻波动,随后舀了一勺放进了口中,她便便知道百合羹没有任何的问题。
只是,她想不明白,萧云月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就是只是因为自己作了两首诗吗?
不可能,绝不可能。
“王爷您瞧,姐姐吃的很开心呢。”
萧云月在面对魏诏时,面容变得极为温婉,像极了一个自持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妇,替魏诏添百合羹,递给他帕子擦嘴。
如果没有姜婼棠在场的话,或许还可以称之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只是现在却显得那么的讽刺。
姜婼棠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看待着这一切,她唇角荡过了一抹凉薄的笑,她不相信,萧云月费尽心机引自己前来,就是为了让她看他们恩爱,这实在是太小儿科了,萧云月心肠歹毒,且心计颇深,绝不会这么流于表面。
“王爷,月儿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重头戏要来了么?
姜婼棠的唇畔有一丝淡淡的冷笑,平静地等着萧云月继续把话说下去。
萧云月见到魏诏给了她一个继续说下去的眼神,她莞尔一笑,说道:“月儿空有一个京中才女的名头,却不如姐姐这般腹有诗书气,月儿打算从今儿开始,和姐姐学学诗词,王爷觉得可好?”
“你若是喜欢,让她教你又何妨。”
魏诏不曾询问过姜婼棠的意见,便直接应允了下来。
萧云月的面色一喜,抱住了魏诏的手臂,轻轻地晃了起来:“月儿多谢王爷成全。”
姜婼棠轻挑眉梢,心中冷笑连连。
魏诏啊魏诏,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我把你的小妾给玩死吗?
既然,萧云月想要让自己落入圈套之中,反正自己也不知道萧云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那她为何不能遂了萧云月的心思呢。
姜婼棠似笑非笑地颔首道:“既然,你想要学习诗词,那我一定会不吝赐教,只不过,我就怕到时候我管教严厉了,王爷会心疼你。”
萧云月就等着她往圈套里跳,这会让听姜婼棠这么说,她巴不得应下来一切:“妹妹一定听从姐姐教诲。”
姜婼棠离开魏诏书房的时候,仍然不解,萧云月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刚刚踏进了兰苑,采莲、折柳便迎了过来。
折柳急声问:“小姐,可还好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围着姜婼棠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边,好似她刚刚去过了虎穴狼窝一样。
姜婼棠拉住了折柳的手:“我没事,她甚至没有任何的刁难。”
“这……”
采莲、折柳也是一脑门子的问号。
姜婼棠在两个小丫头的陪伴之下回了屋里。
她释然落座,采莲便连忙送上了一杯热茶。
姜婼棠端起了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茶汤清亮,味道柔和,算得上是极品的好茶,她搁下了茶盏,微微蹙眉,抬眸看向了采莲,问道:“这是什么茶?”
“厨房说是今年新贡的明前龙井。”采莲回道:“厨房说,这些都是进贡给宫里的,还是王爷在皇帝的面前得了脸才赏赐了两罐。”
“只有两罐吗?”姜婼棠闻言,不由又看了采莲一眼。
采莲颔了颔首,应了一声:“是,厨房新上任的陈妈妈是这样说的。”
记忆当中,魏诏极是喜欢饮茶,特别是这明前龙井。
这种龙井茶在清明之前采摘,这个时期的光照充足,雨水充沛,对于茶树的生长十分适合,采摘的原料品质也是最好的,若是说雨前龙井为佳品,那这明前龙井就要称之珍品了。
这种堪称为佳品的明前龙井茶,皇宫也只赏赐了两罐,这其中的一罐竟然送给了自己,姜婼棠越发觉得这其中有猫腻。
“小姐,这茶叶有什么问题吗?”采莲看了看姜婼棠手边的茶盏,又看向了自家小姐。
姜婼棠半眯着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一时没有回答采莲的话。
采莲和折柳也不继续追问,只等自家小姐想明白了什么后再来告诉她们。
半晌,姜婼棠眉心舒展,嘴角微微上扬,牵起了一抹叫人看不透的高深笑容:“原来是这样。”
采莲、折柳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道:“哪样?”
“呵。”姜婼棠哂笑,端起了茶盏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采莲,你去大厨房将这位新上任的管事妈妈请来。”
没一会儿,陈妈妈就随着采莲来了兰苑。
这位陈妈妈年约四十,面似银盆,体态丰腴,她身穿一件湛蓝色三蓝色海棠的比甲,许是前几年做的衣裳,洗得有些退了色。
她见了姜婼棠恭敬地见了个礼:“奴婢陈氏,给王妃请安。”
姜婼棠拿起了帕子,轻轻地拭了一下唇:“我听闻这罐子明前龙井,还是陈妈妈送给我的?“
陈妈妈颇守礼数,自打进门开始,她就一直微低着头,这会儿,也只能够看见姜婼棠的一双绣鞋:“这是王爷叮嘱的,奴婢也只是按照王爷的吩咐办事。”
王爷的吩咐。
在整个诏王府之中,谁人不知道,姜婼棠不受魏诏宠爱,如此珍贵的茶叶,魏诏不给他的心肝宝贝而给自己送来,这本身就是不寻常的事。
姜婼棠手指纤纤,似有节奏地桌案上轻轻敲击着。
她没有说话,就这么干晾着陈妈妈。
陈妈隐约有所察觉不对劲。
姜婼棠惩治厨房里那些婆子的时候,她也为例其中,那凌厉的手腕,就算是王爷的新夫人也比不上三分。
她稍稍抬眼,目光碰触到了姜婼棠的目光时,赶忙低下了头。
只是一眼,陈妈妈忽然觉得周身上下有一股凉气,她的屈着膝,双腿微微晃了一下,冷汗顺着陈妈妈的侧脸滚了下来,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房内鸦雀无声。
“陈妈妈,站起身子回话吧。”
眼瞧着陈妈妈就要站不住了,是姜婼棠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陈妈妈如蒙大赦一般,赶忙站直了身子,她松了一口气,垂手站在一边。
“陈妈妈,我以为经过了厨房一事后,这王府里应该都知道我的脾性了。”姜婼棠脸上依旧带着浅浅淡淡的笑容。
可这笑容,落在陈妈妈的眼里,却十分的骇人。
姜婼棠继续说:“可不曾想,竟然还有人敢对我动了歪心思。”
咯噔!
陈妈妈闻言,心头骤然一紧,可是……她已骑虎难下,那位有着王爷的宠爱,既能捧她上位,也能将她打入地狱。
萧云月的话,犹如在耳,不断回响:“倘若事成,往后你就是这内府的管事妈妈,若是败露,你便是这花园里的肥料。”
陈妈妈害怕的紧,袖中的双手止不住地哆嗦,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前阵子,我听了个戏文。”姜婼棠见陈妈妈的模样,红唇微启,声音疏淡地说道:“那戏本子讲的是汉高祖吕后和戚夫人的故事,那戚夫人一时得宠,妄想和皇后吕雉一争高下,可她却不自量力,最终败北,被吕后制成了人彘囚于瓮。”
陈妈妈闻言,身形猛地一晃,若非采莲扶了一把,她就要摔到了地上。
采莲脸上带着笑容,对陈妈妈问道:“妈妈这是怎么了?”
陈妈妈抬起了胳膊,拭了拭额间冷汗:“多谢采莲姑娘,我、我没事、没事。”
“不过是个戏本子,妈妈怎么就害怕了?”姜婼棠看到了这里,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我却觉得吕后仍是太心慈手软了,我知道宫里有一种刑罚,将犯罪之人的脚割掉一层皮,再将人赶上烧得通红的铁板,让人在铁板上跳舞,称这种刑罚为步步生莲。”
说着,姜婼棠缓缓地站了起来,她轻扶云鬓,笑道:“妈妈是王府的老人了,理应是知道这种刑罚,要不,你给我讲讲?”
“噗咚!”
陈妈妈的身子忽地一软,双膝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那力道仿佛要将膝盖砸进地砖之中似的。
“陈妈妈这是怎么了?”
姜婼棠明知故问,她的微笑之中不知为何却含了一抹凉意。
她的目光在这一瞬落在了陈妈妈的脸上,陈妈妈被她的眼神看的只觉得心中一寒。
“我……我……奴婢……奴婢……”陈妈妈语塞,哆哆嗦嗦地不敢开口,她看着姜婼棠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竟让她有种一切都无从遁形的感觉。
姜婼棠不再看她,徐徐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她的唇形极好,说话时,总叫人觉得含了一缕笑意:“折柳,铁板可烧红了么?陈妈妈已经等不及,要给咱们表演步步生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