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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个孩子他见的次数虽说不多,可是明显看着也比从前消瘦好些,皇帝面上不觉多了些笑意,柔声让他坐在离自己床榻不远的地方,让人将菜肴放到他手边,令内侍布膳。
    这样一来,反而显得皇帝用膳比秦王更寒酸些。
    郑玉磬知道他起不得身,这时候又肯示弱,坐在两人之中,离谁都是不近不远,让万福来喂皇帝。
    这样喂食的机会若是没有这个小孩子在,当然应该留给郑玉磬,萧明稷虽然心里有许多计较与不快,但来日方长,他须得缓缓图之,因此暂且忍下了失望,咳了两声,同郑玉磬道:“朕今日身子不济,倒是耽误太后与元柏用膳了。”
    “说来元柏在秦府似乎瘦了好些,看着长大了,也长高了,”萧明稷从未有过自己的孩子,不知道怎样和一个肖似音音的孩子打交道,“可见侍中一个独身男子,也未必知道如何精心养育皇嗣,叫太后挂心了。”
    元柏等了许久,看着帐中虚弱的天子今日竟然是分外的好说话,阿娘今日的气色也好了许多,有些许意外,轻声辩驳道:“老师待我并没有不好,他原本很少沾荤腥,也会亲自下厨,只是儿臣听说阿娘病了,一时吃不下东西。”
    秦君宜对他远比一般的老师更为尽心,除却忙的时候,也经常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写字睡觉,只是他这个人本来就一直只吃最简单的素菜白粥,倒是弄不来那些开胃口的精致菜肴,只能让厨子来做。
    “皇帝身子不适,也该少说几句话,仔细又要牵动筋骨。”
    郑玉磬见到元柏瘦削许多,心里疼得厉害,但是元柏同她也说了许多关于秦府的日常,知道秦君宜对这个孩子关心,倒也不是那么太生气,“你养着身子,秦王毕竟年幼,回话怕是有冲撞皇帝的地方,还得皇帝这个做兄长的包涵。”
    秦君宜在亲身照料上对待亲生的孩子总比萧明稷对待她的孩子更强些,便是皇帝从前自己做过的事情来看,还比不过秦君宜对元柏更好,若不是他立了皇太弟,郑玉磬哪里不清楚萧明稷心里是最不喜她将心思放在旁人身上的?
    萧明稷到底还是在调养中,三个人用膳都在紫宸殿内殿的御榻边,又是深夜,这多少有些不合适,只是郑玉磬这个时候也不愿意多计较,她用公筷为元柏夹了些菜肴,温声道:“阿娘知道你孝顺,这些时日确实清减了好些,等回了长信宫养一段时间,怎么也该将你养回来才好。”
    他们如今的样子还算风平浪静,萧明稷哪怕不愿意见郑玉磬关注孩子的身体多过他,但也不至于像从前那样胁迫她要把元柏安置到远处,硬逼着和自己亲热。
    《道德经》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这不单单是音音对他,他也同样可以拿来对音音。
    萧明稷又咳了几声,叫万福都有些担心,等郑玉磬的目光重新挪回到他身上,才停止了咳喘,叫人换了杯水来。
    “太医是怎么说的,好歹也养了许久,就算是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一直都不见好?”
    郑玉磬倒不会在这种时候装作瞧不见,甚至还主动伸手将蜜水调匀递给他服药,轻声叹了一句,“到底是我不好,否则圣人也不必受这许多苦楚。”
    萧明稷并不喜欢喝那些甜津津的东西,但是难得见她这般当着秦王的面对自己温柔款款,轻声细语不似平常敷衍,反倒是觉得这蜜水甜得恰到好处,口齿留香,生津止渴,甜到了人的心底。
    然而眼角瞥见那正低头用饭,几乎将头埋进碗里也不愿意仰头看的秦王,皇帝莞尔一笑,声音略带了些虚弱道:“朕已经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太难受,太后与秦王久别重逢,更深露重,也该回去歇一歇。”
    万福平日里没少服侍皇帝用膳,今上自从卧床休养以来,性情无疑急躁了许多,然而面对罪魁祸首,皇帝反而是百般耐住自己的性子,对着太后与秦王百般温存,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三口。
    郑玉磬微微一怔,她没有想到萧明稷会这样痛快地放她回去,原以为还要费些口舌才能不着痕迹地从紫宸殿脱身,他这样性质的人居然肯体贴她,不得不说,也有几分意外。
    她正要起身,却听帐中之人幽幽叹了一口气,“其实江院使也说,朕这回病只怕是有些不大好,太后这些时日若是得闲,朕尚且有些要务想同太后商议,还望母后垂怜儿臣,过殿一叙。”
    他这样病弱无助,说起这些本该叫人心疼,皇帝病重无子,想要亲人时时探望,由太后把持朝政也无不可,但郑玉磬却身子微微一颤,皇帝找她来或许真有要务,但更多的却是出自私心,生怕她拒绝。
    但她本来就有心接触政务,自然不会推拒,含笑叮嘱道:“我的儿,这说的是哪里话,便是你不说,为娘的难道就不过来了么?”
    那罥烟眉下的眼眸微微泛红,似乎含了许多脉脉与飘渺不定的狡黠,便是侧身回眸那样一瞥,也叫人怦然心动,顾不得那言语轻薄的计较,明明是小他些许的年纪,唤起“我的儿”竟是那样顺口。
    万福见皇帝含笑瞧着太后与秦王回宫,紧忙让内侍们提了宫灯将人送回长信宫去,等他转回内殿想伺候皇帝继续躺着养神的时候,却见皇帝叫旁的内侍取来了今日的奏折,于烛火下细细看取,面色冷淡了许多。
    “先帝诸兄弟,大约也就剩下这么几个了,”皇帝似乎是有些感慨,但又似乎有些戏谑意味:“可是人倒是能生,竟然像是兔子一般,朕一不留意,就有了几窝兔崽子。”
    万福不大明白圣人的重点,要说子嗣上的福气圣人一贯是不在意的,甚至嗤之以鼻,只在意权柄归属,倒不至于因为膝下凄凉而被宗室子弟刺痛心扉。
    “只可惜就是再怎么能生,到底也是生死不由人,却偏偏不自量力,还来想这天字号的富贵荣华。”
    萧明稷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精神不济,随手将那些写着字迹的纸张丢入了火中,苍白面色上逐渐浮起阴霾,戾色渐显:“朕尚且还活着,竟是这样等不及了!”
    万福低着头,悄悄觑见那火舌燎到带有字迹的上好纸张,像是木桩子一般立在原地,惴惴不安,太后白日里来劝圣人少动杀戮,不要对紫宸殿的宫人太过苛责,以至于造下杀业。
    圣人表面上自然是满口应承,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郑娘子一走,怕是便不再是那个千依百顺的模样。
    “明日传旨给宇文高朗,告诉他,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些,与此相关之人一个也不必留,”萧明稷倚靠在床榻上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手掌才覆上了额头,淡淡道:“朕的东西,朕想给谁便给谁,哪怕是送与外人,也与他们毫不相干!”
    他对待这些宗室随意处置,如宰羊屠狗一般正常,这本来就是解决麻烦最简单的途径,又不是什么能征善战的将军或是才高八斗的文臣,那些性命就无甚要紧,因此皇帝也不会控制自己骨子里嗜杀与残暴的一面。
    然而过了片刻,帐中却又传出来一句。
    “将这些事情瞒着些音音,紫宸殿上下,谁也不许对她透露半个字。”
    ……
    枕珠隔了许久没见到郑玉磬,自然有许多委屈要诉,只是在紫宸殿隔墙有耳,很多话没办法说,等到服侍郑玉磬入睡的时候才伏在郑玉磬膝边轻轻为她换药,埋怨娘子竟然抛下这许多人去死。
    “娘子如今似乎瞧着和圣人又好了许多,奴婢从前都不敢瞧圣人一眼的,如今看着倒是待娘子极好,奴婢看着圣人的眼神胶在您身上,含情脉脉的,叫人瞧了都受不了。”
    枕珠在涂了冰凉药膏的伤口上面轻轻吹气,大概是和元柏在一起待久了,还像是对待小孩子一般安慰她。
    “那紫宸殿的内侍不知道与我说了多少,一心想叫我在娘子面前说些圣人的好话,想来圣人这次也被您吓着了,是真心疼爱您,就是被您伤到这种地步还是没有多加计较,娘子可别做那些傻事了。”
    皇帝看在旧日情分上还忍着一口气,没有将娘子身边人杀了个干干净净,若是圣人当真发起疯来,那岂能善罢甘休?
    她眼里渐渐生出泪意:“娘子也不想想,当初在道观的时候那么难,您有了盼头都能活下来,其实您只要不触怒圣人逆鳞,想来还比上皇那时过得更好些。”
    娘子私心里喜欢过今上,因此才痛恨他与上皇一样的强盗行径更甚十倍,但是在今上这里,娘子却也更不愿意伪装,圣人也更容易清楚娘子的底线,因此长信宫反而过得更随意些,比当年的境况还要好。
    元柏到底大了些,不适合与母亲共卧一处,郑玉磬将他哄睡了才回来,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宁越在后面按揉她的肩颈,而枕珠还在为她上药。
    “不死了,我既然寻了第一回 没成,哪里还有胆量去死第二回,”郑玉磬轻抚过枕珠的头发,真心笑道:“我还没有谢过咱们枕珠,这些时日尽心尽力地照顾元柏,倒是了却了我许多烦忧。”
    她对肌肤容颜的保养一向十分在意,也就是萌生死志的时候疏忽了些许,如今却又在意了起来。
    “以色事人,我从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郑玉磬淡然一笑,她在宫中这些年过得并不算真正舒心畅意,可是所有人都希望她忍下去,一旦她有一日不想忍下去了,那反倒都成了她的错处。
    “我这些时日也想开了,皇帝身受重伤,却又肯叫我参与政事,”郑玉磬拒绝了宁越为她描眉,亲自拈了一枚螺子黛在镜前梳妆,面上光泽与昔日无差,只是神情不再如最初,“那便依顺着他些也无妨,兴许我放开些,便也少受许多罪。”
    元柏被册立为皇太弟,她心里的触动自然不是一般的大,萧明稷虽说有些无耻,但是却也教会了她一点,当成为金乌的那一刻,根本不会有人在意那些许的污点。
    峣峣者易折,皦皦者易污,越是清白刚烈,白璧微瑕越叫人指指点点,反倒是满身糟污的人过得更好些。
    “过两日等我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些再去紫宸殿。”郑玉磬敷了些玉容粉,莞尔浅笑:“这些日子元柏的课业不准落下,皇帝大概也是会问的。”
    ……
    紫宸殿原本是一直想要将郑太后接过来的,没想到那日之后郑玉磬竟然常常肯自己过来,简直是惊掉了内侍监的下巴。
    哪怕只是偶尔给皇帝斟一杯温水、剥些葡萄,替圣上念几卷书,就足以叫紫宸殿的人额手相庆了。
    皇帝的病情到了初夏也略微有些好转的迹象,连手臂上的固定都拆了,除了不能下床轻易走动,时时刻刻注意饮食之外,倒是没有太多的不妥,而前朝上,即便是朝政一时混乱动荡,但皇帝心里大致还是有数的。
    躺在御榻上养病无疑枯燥乏味,但是有了郑玉磬红袖添香,倒也多了许多乐趣。
    郑玉磬念过了许多奏折,她模仿了皇帝素日批折子的字迹,萧明稷除了告诉她该怎么批复之外,也会教一教她其中奥妙,该如何探知官员心中所想。
    他好为人师,但郑玉磬却也不觉得厌烦,两人在一处待着,他心里存了许多坏念头,可是两人关系逐渐亲密,对上郑玉磬的时候又不好将做过无数次的事情说出口。
    “郎君教了音音一上午,音音便没有什么束脩来给我吗?”萧明稷瞧见郑玉磬坐在他床边,低头专心致志地在剥微酸的葡萄,牙齿几乎也跟着一道倒了:“总拿这些葡萄敷衍人,朕可是不依的。”
    他数月不曾碰触郑玉磬,最开始是郑玉磬身子不好,后来却成了他久卧床榻,音音不主动便成不了事,他们心意不通,说出来反倒是尴尬。
    今日他看着郑玉磬心情不错,也有心试探音音一些。
    “替郎君揉一揉腿上可好,”他含笑握住郑玉磬的手,低声道:“太医说若是恢复得好些,总少不了人按揉肌骨,只是不知道音音情不情愿?”
    他握住她细软的手摩挲,那半剥了的晶莹蒲陶的酸甜果汁几乎滴到御榻上,但是郑玉磬的反应却没有萧明稷预料之内的惊慌,只是抬头戏谑,语气中略有诘问之意:“好倒是好,不过……”
    她低声相近,带了几分笑意:“孤男寡女,这些事做来,只怕三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蛰伏的一处被人忽然隔了锦被相握,叫它的主人呼吸都为之一停,郑玉磬在风月事上到底经历比萧明稷更多些,粲然一笑:“而是在于此。”
    “真是可惜了这颗葡萄,我剥了许久,皇帝大约也瞧不上。”
    郑玉磬即便是隔了锦被,但感受到男子象征的那一刻,还是觉得不好再继续剥下去,将葡萄衔在口中,拿了巾帕擦手。
    “音音这是愿意了?”
    萧明稷又惊又喜,他到底是男子,知道这种事上还是得他来主动,稍微凑近了一些,唇齿轻轻巧巧将那葡萄夺了回来,重新倚靠在榻上,气息略急促些,“朕不是嫌音音剥的葡萄不好,只是朕不爱吃酸,还是更甜些才好。”
    那夏日的薄罗衫子露出了一半女子酥软,淡黄色的丝绢半遮住身前葡萄缠枝图案的刺绣,勾人想要去探一探内里丘壑风光。
    郑玉磬受到他目光的打量,头一回觉得没有那么羞赧,反而会意,欺身而上,将那薄罗衫子稍微褪下寸许,狡黠而天真:“那圣人言下之意,是想吃我的甜葡萄吗?”
    她热情且略显懵懂的时候哪里有男子能把持得住,然而萧明稷才用笑音应了一声,正要叫她再过来些时,郑玉磬却已经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拢好了衣裳,面上带有戏谑笑意。
    “皇帝到了这等田地,怎么心里还惦记着这些事,”郑玉磬将系带系好,把带有凉意的帕子丢了过去,慵懒一笑:“什么时候江太医说三郎腰以下能活动自如,我劝皇帝再想那些事情去!”
    如今的他最是叫人放心,一动也不能动,反倒是她自己进退自如,能逗着他,因此也会精心妆扮,倒是不大怕他。
    “音音,怎么不能呢?”
    萧明稷见她笑靥浅浅,两颊酒窝若隐若现,知道她笑得真心实意。
    千金难换美人一笑,但是在这样的方面被心爱的女子取笑,总归是没有颜面的,他面上被郑玉磬说得略有些红意,但是手臂却是无恙的,挽住郑玉磬的腰肢,轻轻巧巧地将人揽了回来。
    “只是筋骨伤动,朕又不是被去势了!”
    他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但是对上郑玉磬目光的那一刻,又有了几分迟疑,最后在她颊侧轻啄,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其实音音若是肯上……主动些,郎君成与不成,你一探便知。”
    放在从前他定然不会叫郑玉磬有机会这样滑不溜手地逃出去,但是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形势比人强,他强忍着一口气,在她颊侧轻抚,有几分诱哄意味道:“音音不喜欢,不想我吗?”
    那曾经在旅馆中偷偷瞧过秦探花与其夫人燕好之人曾经小心翼翼地禀告过他,郑娘子颇为喜爱这样行事,反倒是不喜欢叫郎君在上。
    这些事他从前知道归知道,可是萧明稷心里恨得牙痒,恨不得从来没有听过这一节,更不可能容忍郑玉磬在他身上重新做一回对她丈夫最喜欢的样式。
    反倒有了几分代替旁人的错觉。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他自恃比秦君宜好上百倍,音音只要肯来一回,就知道谁更叫人舒坦些。
    只怕当年的秦探花也是一身清高,不肯学秦楼楚馆里小倌模样。
    “你说什么?”
    郑玉磬怀疑自己听错了。
    “郎君说,音音,过来上……”他实在是羞于启齿,但好在内侍们都被遣出去了,倒也不会损伤天子威仪:“……我。”
    第84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郑玉磬只怕是自己幻听了, 但是那环住自己腰身的手却十分有力,不容人有半分拒绝,眼神与她对视时却有些心虚地向下,显然便是这个意思。
    她的手指抵在了萧明稷的唇边, “看来皇帝最近是不咳血了, 竟然躺在榻上, 还有这份心思?”
    萧明稷倒也不恼, 张口将她的手指轻轻咬住,将指尖还未擦拭干净的果子汁仔细妥帖地拭尽, 明黄御帐内,天子做起这些事情倒是十分熟稔,仿佛是做惯了一般。
    一进一退, 仿佛将她的指尖当作了葡萄享用,人说十指连心,郑玉磬见他仔细服侍之际那一双含情的眼眸竟然还胶在她的身上,一时间身心略有酥意,反而被他弄得有些害羞。
    她被男子滋润细养,又在享受男女之趣的年纪,却几个月没有过那种事情, 既然心中在这方面已经释怀,其实这些日子也是有些想的。
    榻上的男子除却与她不太相合,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当他是个不会言语的物件, 偶尔开心一回倒也不大抵触。
    说起来他这样如羊羔一般温顺轻舐, 实在是她从未看过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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