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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枚废棋了,但我何尝不知道师兄的狠毒,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同门的情谊,他也许会记着我一点。”芈瑶晃晃悠悠地走下台阶,天空又飘起了小雪。
    “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他,委曲求全甚至全族覆灭,我只盼着能在他身边多陪一刻。
    “娘娘有所不知吧,那震惊朝野的刺杀组织,是师兄一手创立的呢,就连怡红快绿也是收获一等一情报的地方,而我曾经的大师兄,便是空杀中最顶尖的杀手,却在一次任务中被我认出,
    “我太怕了,脱口而出叫着大师兄的名字,却忘记父亲也与我一道,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空杀与师兄的关系,甚至还疑惑大师兄为何要与师兄作对,直到夜半师兄上门拜访,父亲以我为‘人质’想送去师兄身边,像结盟,也像警告。”
    青兰抱着琰儿已经退去殿外候着,此时合欢殿的后院只有我和芈瑶两两对望,仔细观察她的神情,一会失落,提到张矩后眼里又泛起水光:
    “皇后娘娘曾经在会稽郡施粥布善过吧,说起来,妾曾与娘娘有过一面之缘呢。”
    我沉默着,幼时确实与祖父去过一阵子会稽郡,流民暂居的避难所被不知哪来的细作给放火烧了。
    祖父带了人手,我也在其他村民的指引下支了个粥铺,隐约记得是有些门派弟子前来帮忙,祖父向来是个惜才的,加上父亲的名声在朝野江湖中亦是个响亮的存在,有许多外出游历的弟子去驿舍拜访在所难免,我也并未对他们多有注意过。
    估计,芈瑶是那时候见着我的吧。
    “自从师兄拜别夫子回长安伐哀帝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直到家里的奴仆们议论着,叁位公子都跑去了钱唐。”芈瑶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我相伴相知二载,还抵不过别人一句命好。
    “旁人都觉得我作为一颗棋子被送到他身边,可只有我知道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你觉得我傻也好,替我不值也罢,可万一呢?
    “万一,他也能看到我了呢?”
    雪粒子愈下愈大,眼看着芈瑶逐渐癫狂,我忍不住开口:“可他是君王,即便是你幼时倾慕的师兄,在师门中学习的也是纵横权谋之术。
    “他不会是你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这一席话,说给她听,也是在提醒我自己。
    芈氏一族的下场有多凄惨我也有所耳闻,芈老自以为掌握了张矩的把柄就以此挟之,可张矩是什么人,君王岂会甘愿任人拿捏,与张矩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如今芈瑶沦落至此早已有迹可循。
    我也不愿评说她的这些举动,剖析一个痴傻情爱的人的心迹,我只怕我有一天也到此地步。
    芈瑶眨动着双眼,长睫抖落下白雪:“我如今算是认命了,但还是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惹得他怀疑,明明南巡前你还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听之任之......
    “师兄第一次叩响合欢殿的大门,我就知道我和他微薄的情分要随着微风散了,他对我说,看在同门的份上,让我好自为之。
    “他把我和那个疯女人一起囚禁在这儿,就怕我跑到你面前去风言风语,可不想如今倒是你自己巴巴地往前送。”说完,抬手擦去下巴上的泪珠,单薄的素纱落下,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在茫茫雪中显得格外瞩目。
    看到我的视线,芈瑶冷笑着看向身后西配殿的方向,随后又转头看向我,嘴角带着嘲讽:“呵,娘娘才是高明,哄得别人死心塌地后,又让我们被伤地团团转。”
    雪下大了,我不欲多言,拢了肩上的大氅抬腿往外走,身后芈瑶的呢喃像雪一般冰冷:
    “抱歉,本来你和你的孩子可以有个更完满的开始。”
    “我只是,有点不甘心......”
    走出殿外的一瞬间,西配殿卫素娥的哭吟还在断断续续,小宫婢看到我出来,忙擎了伞举过我的头顶,伸手拍打着我身上的雪籽。
    卫素娥的声音时而轻时而重,我这回听清了她在呼唤着的名字。
    谢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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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淋了雪后我居然也患上了风寒。
    头昏脑胀地无法思考任何事情,那些陈旧的梦境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身上忽冷忽热,仿佛把我丢进空无一人的雪地里,身边又架着一堆火焰,我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苗窜上我的身躯。
    连着昏昏沉沉了几日后,安陵又进宫来寻我,拿着一封信,神色惊喜与担忧交杂。
    “阿姊,季春见寄了信与我。”安陵扑在我的榻前,展开信纸,“这几日你卧病,不敢来打扰你,如今战况明了,安王叔被擒,只待最后打扫战场即可凯旋!”
    我看着那封信,了了几笔,但言简意赅,其中还提到这几日信件被拦截,有意识地选择性被送往长安,张矩营中送出去的信件大半在途中就被拦了下来,好几个信使死于非命,而季春见的这一封还是即将踏破安王老巢才送出。
    往后几天,前线捷报频传,压了安王准备还朝,打算在长安城提审。
    只是在清点囚徒之时,发现少了一个人,又拨了一支队伍去追杀,甚至就连东西两宫巡查的羽林卫也加了两拨。
    是什么人,连长安城内都岌岌可危起来。
    “娘娘,宣室殿的那位请求面见。”青兰走入殿中,轻声禀告。
    王怀姝虽然受到张矩的阻挠不让她见自己的孩子,但我终归不忍,允许她可以做一些稚儿穿戴的东西送来,甚至隔天允许她在宣室殿的正殿中见一两眼。
    可奇怪的是,王怀姝只做一些针线活计,粗糙凌乱,我只当她不善女红,可却从来不曾说起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儿子。
    “这怀姝女郎父母双亲皆是农户,怎会连这些玩意儿都绣不好,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儿子......”青兰打量着送来的几个小香囊,突然语气凝重,“娘娘您看,这枚香囊怎的针脚开了,倒像是被刀子割断的。”
    我伸手接来看,这个荷包里头的棉絮确实比剩下几个少上许多,像是被抽掉了一部分。
    忽然想到些什么,让青兰拿来了王怀姝让人送来的东西,仔细翻找后,都有那么一个口子,像是有意为之一般脱了线。
    外面又有宫人来报:“娘娘,怀姝女郎说,想见见念卿殿下。”
    念卿是张矩起的名,他埋在我的发间,那句“我真的对不住他”轻了又轻,却好比重山压在我心头。
    两个月了,王怀姝从未提起要见一见自己的孩子,突然今天要面见,我心下隐隐不安。
    洗漱更衣一番,我只带着青兰前往了宣室殿,走着发现今日巡守的御林军少了许多。
    大约是交班换岗时刻吧,我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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