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叶心从未离京,邵文松也毫不知晓。他对外宣称她以身殉国,却以女子身份将她留在宫中。他允诺她年后出宫,根本就是幌子,国中都晓昭远侯已死,宋颐之又岂会轻易让她离开?
从一开始,宋颐之就没想过让她走!
恼意与悲痛一并袭来,好似压得心中窒息,遂而咬唇,朝朵言笑道:“去叫宋颐之,去啊!”
朵言吓得慌忙跑开。
大殿之上,君臣举杯言欢,朝臣一一拜贺。殿中觥筹交错,又歌舞俱起,水袖柳腰,分外夺人眼球。
宋颐之本在同高入平说话,朵言匆匆跑来,宋颐之先前神色倒还平常,待得听完朵言开口,脸色倏然一变。默然片刻,又偏头吩咐朵言一声,朵言才点头跑开。宋颐之没有离开殿中,只是往后都似心不在焉,不知心思飘去了何处。
今年的宫宴散得早,离宫时,落日余晖在晚风中轻舞。
入得马车,邵文松才道今日陛下兴致似是不高,定是你昨夜同他喝过一轮了,这等事都不叫他,邵文松埋怨。
邵文槿微微敛眸,马车行至昭远侯府,他唤停,邵文松诧异,又不好言何,只得自己回将军府。
小九见得是他,上前相迎:“邵将军。”
“叶心姑娘在吗?我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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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日,宋颐之也未露面,阮婉知晓他有意避开。
宋颐之是傻子时性子就犟,哪怕她把暖阁砸了也无用,只能顺着他。所幸不吱声,日日窝在屋中看书,旁的事一概不闻不问。
近侍官如实相告,宋颐之心若琉璃。
大凡她同他动真怒便是如此,唯有等她消气。她过往都同他气不过几日,如此也算宽慰。
到了初七,近侍官匆匆来寻,陛下,姑娘自昨夜起就不肯饮水进食。
宋颐之不觉怔忪,握笔的手也微微颤抖,眸间黯淡不复往日清亮。
到了初八晚间,阮婉果然见到宋颐之。皇袍加身,分明比从前挺拔秀颀,眉间却多了一抹凉薄寡淡的笑意。
“你真要走?拿绝食威胁朕也要走?”
开口唤的是“朕”,不似从前温和,多了几分少见的威严。
阮婉却丝毫不避讳他的目光,昔日明眸青睐,言笑晏晏,懒懒唤他一声的“小傻子”,如今只剩一幅温婉宁静,也不吵不闹。
“没有陛下首肯,我连暖阁都出不去,凭何威胁陛下?”
宋颐之语塞。
阮婉又道:“其实也无妨,昔日景王之乱,我也被软禁在府中,与眼下并无不同。”顿了顿,倏然一笑:“只是景王对我多有忌惦,怕惹恼长风和京中禁军,如今昭远侯已死,陛下有何顾忌之说?将我在暖阁幽禁至死,也无人知晓,我凭何威胁陛下?”
“你明知我在意你!”
“陛下在意的,是一直护着你的昭远侯。”
“是,我是在意那个处处护着我的少卿!旁人笑我辱我,唯有她实心待我!我重病,有她陪我!我无理取闹,有她纵容我!我仓皇逃命,她冒死收留我,还冒险送我逃出京中!我跌落崖底,几次昏迷不醒,都想起她说过日后要来寻我!我慌忙赶回京中,是怕她在京中遭景王毒手!她从不嫌弃我是傻子,哪怕我登基,她也只会唤我宋颐之!我喜欢她有何错?”
阮婉鼻尖微红,不应声。
“父皇母后都已过世,皇兄也遭奸人毒手,自幼陪我长大的薇薇和小路子也不在了,我身边只有她,她不在宫中,我不知如何应对!每日同她说话,我心中就安稳踏实,我是有私心留她在宫中。”
阮婉别过头去,敛住眼中氤氲。
宋颐之上前揽她在怀中:“少卿,邵文槿已经死了,我身边只要有你一人就够。”
“小傻子,我对你好是因为你从前待我好,我见不得旁人欺负你,但我从未喜欢过你。”
宋颐之骤然僵住。
“邵文槿是死了,但我心中只要有他便够。”
宋颐之脚下踉跄,缓缓松手:“你真要走?好,和朕饮了这杯酒,朕送你出宫。”话音未落,阮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宋颐之笑得几分悲凉:“少卿,从今往后,你恨我也好,我们都是夫妻。”
阮婉眉稍微拢,却见他凤眸灼亮带着男子的炽热。阮婉避开,被他一把扯回怀中,只觉方才的酒下肚,热得似要渗出涔涔汗迹。
阮婉唤不出声:“宋……”
他抱她上床榻,唇间亲吻,阮婉手中无力挣扎,面色渐红,越是挣扎喘息越重。伸手抚至她衣衫腰带处,顺势解开。
“陛下!”屋外近侍官请示,宋颐之恼怒,“何事?”
阮婉好似抓到救命稻草,近侍官既不好作答,又不好进屋,只得胡编乱诌:“高将军连夜入宫,有要事求见陛下!”
高入平?宋颐之脑中掠过一丝清明,高入平初四就动身返回都城了。那不是高入平,近侍官又不好言起,宋颐之猜到,是邵文槿。
邵文槿手握兵权,却接二连三入宫,是猜到还是巧合?他默然片刻,吻上她额间,才起身离开:“少卿,等我。”
阮婉拼命饮水,过了稍许,脸上红润才将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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