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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伊尔看不见艾丝黛拉的动作,只知道自己被她一脚踹开了。
    他躁动不安地吐着蛇信子,阴郁地想,她只不过和外面的男人说了两句话,就开始拒绝他的触碰。
    ……她的注意力被其他男人分散了。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与此同时,阿摩司淡漠、严肃的声音又在门外响了起来:“艾丝黛拉小姐,那头魔物十分危险,如果你有它的任何消息,请一定要告诉我,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
    这人怎么还没走?
    艾丝黛拉的眉头第一次蹙得这样紧。
    她还没想好怎么敷衍阿摩司,洛伊尔再次伸出了冰凉的蛇信子,触碰她的脚趾头。
    她刚想一脚踹开他,谁知,洛伊尔突然张开了上下颌。
    于是,她的脚掌直接踹到了蟒蛇可怖的口腔里。
    和他的蛇信子一样冰凉黏湿。
    艾丝黛拉并不嫌弃洛伊尔的口水,可这种动作也太古怪了一些。
    她俯身过去,打算握住洛伊尔的上下颚,把自己的脚拿出来,洛伊尔却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她清晰地感到了他的喉咙在蠕动,似乎想把她的脚掌吞下去。
    ……
    同一时刻,门锁咔嗒一声,阿摩司直接用钥匙开门,走了进来。
    他进来之前,以为屋内的场景只不过是那头畜生缠绕在艾丝黛拉的身上,没想到那头畜生竟不知廉耻地以蛇喙包裹着她的脚,而她也毫不介意的模样,只是眉眼间略有些苦恼。
    阿摩司闭了闭眼,冷漠而平静地说道:“艾丝黛拉小姐,这就是你口中的‘挺好’吗?”
    第44章 脆弱与残酷,理……
    眼前的场景是如此诡异。
    晦暗的房间里,黑发白肤的女孩眉头微蹙,俯身于一条凶猛、可怖、庞然的巨蟒身上,试图从它布满尖牙利齿的口腔中,取出自己的脚掌。
    她的皮肤本就白得像牛奶,在那头畜生血盆大口的衬托下,更是显得苍白无比,仿佛流尽了鲜血一般触目惊心。
    苍白与鲜红,脆弱与残酷,理性与野蛮,美丽与丑陋。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或许只有疯子、流氓、神经质的学者、崇拜残暴阿波罗的艺术家才会喜欢。
    阿摩司却感到自己的喉结也诡异地滑动了一下。
    那头畜生肮脏的涎液流满了她的脚趾头,显得她的脚像一只刚破壳而出的娇柔的爪子,正在滴落母体温柔的透明的热液。
    他多想走过去,握住她的脚掌,帮她擦掉那些令人恶心的东西,但也知道这样的情景,绝不可能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那……为什么能发生那头畜生身上呢?
    那头畜生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假如当初,他没有认为自己的欲望荒唐、卑鄙、丑恶,没有排斥自己的欲望,没有为了所谓的公正而抑制想要救下她的冲动,而是任由欲望在体内蔓生疯长……此时此刻,他是否也可以像那条蛇一样,卑鄙无耻地亲近她?
    哪怕他所能亲近的,只是她的一只脚。
    这个想法一旦生出,就再也无法加以遏制。
    阿摩司冷冷地看着洛伊尔。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又开始像上次一样,想要与洛伊尔建立起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和艾丝黛拉的相遇,很明显是个错误。
    从未见过女子的他第一次见到女人,就见到了如此漂亮、如此特别、如此讨人喜欢的她。
    假如他这辈子都不能与女人相爱,就不该让他接触女人。
    既然他已经见到了她,爱上了她,被狡狯的蛇引诱着吃下了错误的禁果,逐渐明白了爱情的滋味,再也回不去没有无花果叶子1遮挡的时刻——既然他已经堕落了,被赶出了纯洁的伊甸园,来到了肮脏的兽穴,为什么还要装作无事发生呢?
    阿摩司不知道洛伊尔曾像蜘蛛用蛛丝捕猎一般,捕捉他的感官,融入他的身体,与他合二为一。
    所以,他也不知道,现在的他几乎和当初的洛伊尔一模一样,都是用蛛丝般的精神力锁住对方的神经,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控制对方的感官。
    然而,他却没能像洛伊尔一样成功。
    洛伊尔吞噬了太多恶念,实力增强了不少。
    他察觉到阿摩司的入侵,被激怒的野兽似的猛扑了过去!
    阿摩司眉头微皱,反手挡了一下。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置这头畜生,完全是出于自我防卫,挡下了洛伊尔的攻击。
    但几乎是洛伊尔攻击他的一刹那,艾丝黛拉恳求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殿下,请不要伤害它。它不是魔物,只是我养的一条小蛇。”
    他伤害洛伊尔?
    明明是他被攻击,她却恳求他不要伤害那头进攻的畜生。
    假如——自从和她重逢以来,他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做假设——她知道他和洛伊尔是一体的,她会像怜爱洛伊尔一样怜爱他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变得如此卑微,居然开始幻想和一头畜生分享她的宠爱。
    阿摩司微微有些失神。
    与此同时,洛伊尔抓住时机,闪电般咬了他一口。
    洛伊尔所变幻出来的巨蟒身体,是现实中毒蛇和蟒蛇的结合物,因此既有毒蛇的毒腺,又有巨蟒倒钩般的利齿,这一口,几乎硬生生撕扯下阿摩司的一块肉。
    感到刺痛的瞬间,阿摩司反而感到了一阵血脉贲张的快意。
    原来他一直盼望着,能和这头畜生来一场决斗。
    他想起当初艾丝黛拉朝他开出的那一枪,那充满刺激性的火药味,似乎穿透了似水流年萦绕在他的鼻子前。
    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只要是人就有兽性和人性。
    兽性是人性与深渊对视时的回声,它不知节制,不可遏制,藏在人性理智、克制、道貌岸然的外衣下。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与野兽有着天壤之别,实际上他们追求享乐、渴望激情、迷恋暴力的本能和野兽一模一样2。只是大多数人的道德观念,都能把这样的本能粉饰或扼杀,但仍有一小部分人愿意释放兽性,不然为什么会有人崇拜鞭子、轭具和恶毒残酷的达丽拉3。
    那时的他以为自己主动离开她,是因为看见了她野兽似的杀戮本性。
    现在想想,他之所以选择主动离开她,是因为不想因她而失去理智,被激发出潜藏在体内的兽性。
    他的理智就是参孙的头发,而她是美丽却残忍的达丽拉,终有一天,他的理智将毁灭在她的手上。
    但即使他的理智将因她而垮台,即使他的道德、名誉将因她而污损,即使她野心勃勃,潜入至高神殿是别有用心,只要她用那双甜美却冰冷的金眼睛看他一眼,他仍然会不顾一切、抛弃原则地爱上她。
    假如能重来一次,当她朝他举起那把填完弹丸的燧发枪时,他不会再一动不动,而是往前一步,俯身吻上她手中蓄势待发的枪口,以示臣服。
    可惜,没有假如。
    他醒悟得太晚了。
    这些想法都发生在几秒钟之间,等阿摩司回过神时,洛伊尔已发动起第二轮进攻。
    尽管他的蛇瞳包裹着一层厚重的白膜,却仍然能感到他眼中冰冷刺骨、充斥着戾气的杀意。
    他是真的想杀死阿摩司。
    不过,他只有在阿摩司失神的那一瞬间占据了上风,之后都再也没碰到阿摩司的衣摆。
    趁着一人一蛇打得不可开交,艾丝黛拉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躺倒在旁边的沙发上。
    她看出来了,阿摩司和洛伊尔的实力不相上下,就算打到天荒地老,也不可能打出结果。
    洛伊尔失去了理智,只知道盲目地进攻,他的攻势看上去凶猛强势,实际上却连阿摩司法衣的衣摆都没有弄皱。
    不过,阿摩司也没有占据绝对的上风,在洛伊尔近乎密不透风的进攻下,他最多只能做到游刃有余地防守,而不是进攻和防守都游刃有余。
    意识到一人一蛇最多打个平手后,艾丝黛拉就不想管他们了。
    等他们打到精疲力尽,自然会安静下来。
    她靠在沙发柔软的扶手上,像小孩子似的把自己的脚掰到面前,用手帕擦了半天上面的口水。
    几分钟后,她蹙着眉毛闻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得去洗个脚,甚至是洗个澡。
    除了给自己洗,等洛伊尔恢复正常的神智后,她也会掰开他的嘴,用刷子和洁牙剂,把他那张讨人厌的嘴仔细清洗一番。
    想到这里,艾丝黛拉坐了起来,在洛伊尔搅乱的衣物里,翻出一条浅绿色的睡裙,走向房间的浴室。
    她的动作使一人一蛇都停顿了一下。
    与此同时,浴室的沐浴间响起了潺潺的流水声。
    阿摩司和洛伊尔冷冷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都意识到对方可能和自己一样,拥有无所不在的感官。
    于是,斗争升级。
    阿摩司伸出一只手,摊开手掌,日光般澄净的亮光火焰一般在他的手上燃烧了起来。
    他将这团光芒抛至半空中,化为一座无形的牢笼禁锢住了洛伊尔所有的感官。
    洛伊尔正处于蜕皮期,视觉和听觉本就极差,只能靠触感和冷热分辨周围的事物。
    阿摩司禁锢住他的感官以后,他就像回到了还是一团黑雾时,不能听,不能看,无法越过理智做出选择,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判处火刑。
    他用包裹着白膜的蛇瞳,死死地盯着阿摩司,一次又一次地张开上下颚,发出野兽示威似的气声。
    阿摩司不为所动,只是漠然地看着他。
    其实,仅凭他的力量,是不可能完全禁锢住洛伊尔的。所以,他卑劣地借用了神的力量——只是试探着借用了一下,没想到神居然允许了,允许他将神力浪费在这样毫无意义的斗争上。
    阿摩司不想去深思神为什么允许。
    他怕思考出来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呢?
    神允许他借用神力,是因为允许他深陷欲望,允许他成为一个完整的男人,允许他罔顾清规戒律从高处坠落?
    怎么可能。
    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这时,艾丝黛拉洗完澡,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光着脚走出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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