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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照流耸耸肩。
    谢酩道:“狗吠而已,不必理会。”
    楚照流稍稍一愣,没忍住扑地笑出了声:“哈哈,说得也是!”
    楚贺阳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狠狠剜了眼谢酩:“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招惹楚家人,有种报上名来!”
    在场诸人,除了楚照流,在谢酩眼里都不过是小小蝼蚁。
    若不是因为楚照流,楚贺阳这辈子恐怕都和他搭不上一句话。
    他恍若未闻,眼神平静如湖,只看着楚照流:“走吧。”
    楚照流心情颇好,笑吟吟地跟着他重新步入浓雾中,虚心请教:“你怎么知道巢穴在哪儿?”
    谢酩眉尖一扬:“哦?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楚照流:“……”
    好你个谢酩,刚才的配合只是你本性发挥吧!
    看他被噎住了,谢酩才满意了似的,重新开口:“那些……”顿了顿,他还是勉强沿用了楚照流起的称呼,“大头娃娃,脑中没有内丹。”
    妖物都是有内丹的。
    谢酩骨子里冷漠且傲气,其实很少有耐心为谁解释这些:“是傀儡,但控制它们的妖气未散,循着妖气归束的方向即可。”
    或许是因为宗门被妖族屠杀得太过惨烈,谢酩对妖气很敏感。
    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点妖气,在他眼里,也如滴在水中的墨汁般鲜明。
    这些傀儡就是如此。
    楚照流恍悟点头,几声咳嗽闷在喉间,捧场地鼓鼓掌:“不愧是剑尊大人,目光如炬!”
    谢酩的目光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停留一瞬,平静地移开:“你的发现呢。”
    “哦?剑尊大人居然觉得我这个‘废物’能发现什么?”楚照流啪地展开扇子,挡着自己的脸孔,一双亮若点漆的眼弯起来,弥漫着调侃意味。
    谢酩眉心一褶,淡淡道:“你若是废物,天下修士便连废物也算不上了。”
    没想到居然能得到多年情敌的大力肯定,楚照流着实愣了愣。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谢酩两眼,唇角噙起一丝笑意:“也不是什么大发现,进来的时候,我就在思索,这雾气能阻绝神识,定是阵法所致,但走了这么久,也没发现阵棋阵眼,所以我推测,整座鱼头山,恐怕就是一座阵法,进来容易,出去难。”
    谢酩颔首夸奖:“好手气。”
    随便一丢传送符,就能丢进个危险莫测的地方。
    楚照流笑眯眯的:“好说好说,虽然神识探不远,但这不是还有剑尊大人的狗鼻子。”
    互损了一通,大头娃娃的巢穴也到了。
    是个窑洞。
    圆拱形的门修砌得颇为精致,若不是这阵妖雾太过诡异,看起来就像有人住在此处一样。
    楚照流饶有兴致地打量一番:“还挺讲究。”
    后面鬼鬼祟祟跟了一路的楚贺阳几人也钻出了浓雾,呼啦挤上来,眼底放光:“宝贝就藏在这里是吧!”
    宝贝?
    楚照流明白了。
    夙阳一地虽然人烟罕至,但从前也是繁荣之地,听说埋藏着不少宝贝,这几人估计就是循着风声找来的,难怪会撞上。
    楚贺阳显然以为楚照流和谢酩也是为了宝贝而来,露出个充满恶意的笑:“没你们的份。”
    说完,带着人率先一头钻进了窑洞。
    楚照流瞠目结舌:“谢三,有时候人想找死,还真拦不住,你说是吧?”
    谢酩不置可否。
    俩人闲庭信步地跟了进去。
    这个建在山间的窑洞出乎意料的深,往里走了片刻,光线越来越暗,直至陷入魆黑,就算点引火诀,也会被黑暗吞没。
    前面几人已经有了阵小小骚动,楚照流脑子里忽然闪过点前尘往事,往谢酩身边凑了凑,轻咳一声,勉强施舍出善意:“怕的话,我的手可以借给你牵一下。”
    耳边没有回应。
    片刻之后,他听到谢酩不太确定地问:“……你脑子还好吗?”
    楚照流:“……”
    他突然忆及些前尘往事。
    当年他出事后,在神药谷修养了半年,没过太久,又上了扶月山。
    师尊那时在闭关,楚照流尚未正式拜入师门,先和顾君衣臭味相投,跑遍了几个山头,一度成为满山灵兽的噩梦。
    师尊终于出关那日,谢酩被两个还剩一口气的长老送到了扶月大殿中,恳求扶月仙尊保他一命,得到应允,便咽下了最后那口气。
    扶月仙尊好好地安葬了两位长老,召集各宗派议完事,才想起收徒的事,便让人倒了两杯茶,温和地道:“谢酩年纪大一些,那照流就是小师弟了。”
    明明是我先来的!
    气得楚照流差点把手里的拜师茶一饮而尽,看谢酩越看越不顺眼。
    他偷偷打量谢酩,才发现谢酩的脸色比他这个大病初愈的人还苍白,一双琉璃似的浅色眼眸接近死灰,没什么生机,也没什么反应,但他依旧很克制,说话做事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拜师礼结束,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楚照流才知道,流明宗被妖族屠了,被送过来的是流明宗的少宗主。
    当天深夜,楚照流偷摸到这位天降的三师兄房门前,想就他俩的排位顺序和善地讨论一下。
    却发现谢酩屋里的灯没灭。
    从缝隙里望进去,白天表现得无懈可击的少年枯坐在床前,额上浮着虚汗,眼神半寐半醒,难得展露出一分脆弱。
    楚照流愣了愣,在门前踌躇片刻,还是没有推开门,转身回到自己的屋里,盘膝而坐,焚香抚琴,彻夜未停。
    谢酩初来扶月宗的那一个月,夜里从未灭过灯,清淙的琴声泠泠而响,伴着明烛滚泪,直至晨光熹微。
    大师兄忙得脚不沾地,二师兄下山了,只有楚照流知道这个秘密。
    谢酩怕黑。
    等谢酩屋里的灯终于熄灭时,从未如此努力过的楚照流已经能把琴谱倒背如流了,深深凝视着自己弹到红肿的指尖,欣慰地想,我真他娘的是个绝世奇才。
    不过,都那么久了,谢酩现在可是名动天下的剑尊,哪儿还会怕黑。
    他出神片刻,谢酩敏锐地问:“怎么了?”
    当年抚琴相伴一事,不过是突发奇想,率性而为,楚照流并未宣扬过,更没必要告知谢酩,回过神来,颇感自己多管闲事,笑了笑:“没什么。喏,瞧瞧前面,要有热闹看了。”
    从无法点起引火诀之后,楚贺阳心里就开始打鼓了。
    但要现在退回去,他又有点不甘。
    如果能拿到宝贝,满足了贾长老,说不定他就能被引荐进入四大宗之一的太元宗了!
    他心里沉甸甸的,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连风声也静止了,死寂而沉默,感知也被黑暗削弱。
    地上崎岖不平,总是踢到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深一步浅一步的,仿佛下一步就会跌下无边深渊。
    楚贺阳忍不住狠狠咽了口唾沫,色厉内荏:“都跟近点,以我为中心结阵,邪祟敢靠近,立刻给他颜色看看!”
    几个跟班早就想拔腿跑了,硬着头皮应声:“是、是。”
    楚贺阳突然想起什么,扭头仔细听了听。
    身后没有动静。
    楚照流那个废物,和他不知道哪儿找来的姘头,估计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再进一步了吧。
    什么曾经的绝世天才,也不过如此。
    他又油然而生出几分优越感,边走边试图掐诀照亮这怪异的地方。
    直到脚尖又踢到了什么东西。
    圆滚滚的,不轻也不重,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在一片死寂的空气中,动静恍若惊雷。
    楚贺阳吓得一抖,勃然大怒:“前面的人呢,死哪去了?让你们结阵,结阵听不懂吗?”
    没有回应。
    他强压怒气,又叫了几声,却依旧没有听到一声回应。
    人呢?
    楚贺阳后知后觉察觉到,不知从何时起,围在他身边的脚步声消失了。
    一股寒气噌地从脚底窜上了天灵盖,瞬息间汗湿额发。
    楚贺阳努力握紧了剑,呼吸却有些急促:“人呢?都去哪了,别开玩笑了,你们敢耍我就死定了!”
    依旧没有声音。
    楚贺阳大脑空白,瞪大眼在原地僵直了几息,脑中闪过无数念头,随即毫不犹豫,转身拔腿就跑——眼前却陡然一亮。
    不是代表出路的光明,而是两颗硕大的血红眼珠,近在咫尺,阴狠地盯着他。
    楚贺阳瞬间头皮都炸了,“啊”地惨叫一声,一瞬间,什么剑法口诀都成了泡沫,腿一软,倒在地上,边往后怕边崩溃大叫:“别过来!别过……”
    剩下的嗓音卡在嗓子里吐不出来。
    因为他一抬头,就发现身周密密麻麻亮起了无数双红色的眼,阴冷地望着他。
    楚贺阳的喉咙被什么掐住了般,咯咯地挤出两个字:“救命……”
    “救命!”
    没有人回应他。
    那些血红的眼睛在寸寸逼近,几乎可以嗅到腥臭的味道。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阵轻灵的风倏而掠过耳边。
    眼前骤然一亮。
    楚贺阳哆哆嗦嗦地缩作一团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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