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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张焱无法反驳,以胳膊撑着下巴,眼神望向窗外层叠的山峦,“早知道有那么娇贵,就不喊你来了,省得遭罪。”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程淮安心头就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委屈。
    “早知道这里那么折腾,我也不来了……”
    殷诩下颌在她发顶轻轻摩挲了下,说话时,胸腔的震动紧密地传到她耳中:“后悔了?”
    程淮安紧紧揪着他的衣摆,没说话。
    后悔是肯定的,但是说出来怕惹人笑话。
    这里就有个张焱等着笑话她呢。
    殷诩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唇凑到她耳边低语。
    “就快到了,等会儿张焱先走,让师傅载我们下山,我送你回去,嗯?”
    程淮安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受过这种折磨。
    但凡任何不顺心意的事儿,她都可以随时叫停。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有毅力的人。
    更何况,无论在什么时候,身体健康都是第一重要的。
    当然,晕车也并非什么严重的病,只不过很遭罪。
    现在殷诩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程淮安很难不心动。
    她沉默了半分钟,问:“那你呢?和我一起回b市吗?”
    殷诩:“把你送回去,我再过来。”
    程淮安咬着唇,没答话。
    她也不是不能忍受没有殷诩在的一个星期。
    只是,这去山区的路程那么艰难,他这样送来送去,统共得走四趟,她舍不得的。
    而且,也没有像她这样原本准备做好事、结果还没开始做就放弃了的人。
    她不想真像赵慕妍说的那样半途而废。
    程淮安面前用混乱的脑子思考了一下,觉得无论是哪个原因,现在离开都很不好。
    她用力抱紧面前的人。
    “不回去了。”
    “我可以坚持的。”
    ……
    其实还有半小时才到,司机师傅刚才是宽慰她,所以刻意说少了。
    等只剩下最后一段路的时候,殷诩带着小姑娘下了车。
    这里的空气很清新,步行会比坐车好受一些。
    外头的天已经黑了大半,两人需要沿着唯一的一条山路往上走。
    这里的山体海拔并没有达到让人产生高原反应的程度,但是也不低。
    程淮安本来状态就不好,没了座椅的支撑后,光是站着就觉得手脚发软。
    她抬起苍白的小脸问:“我们要走多久呀?”
    殷诩没回答,只是走到她身前一步,利落地蹲下身:“我背你。”
    程淮安愣了愣,下意识地摇头。
    从早上六点赶路到晚上六点,他一定也很累。
    程淮安说:“我自己能走的。”
    殷诩的语气很坚持:“上来。”
    面前的男人背影宽阔,光是看着就足以令人产生安全感和依赖感。
    程淮安缓缓地眨了一下眼。
    犹豫半晌,她小心翼翼地趴上去,双臂环住他的脖颈。
    两人的身体亲密地靠在一起,几乎是在被背起来的瞬间,她呼吸就乱了。
    所有疼痛难受都被抛到脑后,程淮安迷蒙地趴在他背上。
    微微侧头,便能清晰地数尽他如同鸦羽般的睫毛。
    殷诩双臂勾着她的膝弯,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平稳。
    湛蓝的天空中已经亮起了星星。
    万物昏迷沉寂。
    程淮安指尖局促地、小幅度动地着。
    她缓缓将脸贴在他后背,两条纤细的小腿在他身侧一晃一荡,小声呢喃:“殷诩哥哥,你真好。”
    男人浅浅勾唇,简单“嗯”了声,将她背得更稳。
    二十多分钟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届时,人口稀少的村民几乎全部聚集在了村口,在露天里摆了三桌宴席。
    目所能及之处,不是满头白发的老者,就是些坐在椅子上连脚都碰不到地面的垂髫小儿。
    漆黑一片的夜幕中,橘黄色的灯光扯着粗线、低矮地悬在杆子上,细碎而热情的话语和瓷碗碰撞的声音落入耳畔,甚至能看见从人与人之间冒出来的腾腾热气。
    殷诩把背上的小姑娘放到地上。
    “每次我们过来,村里的人都会杀鸡表示欢迎,”殷诩道,“过去以后,不管怎么样,多少都得吃一点儿东西,嗯?”
    对于这样一个连吃鸡蛋都要等到过年的地方,杀鸡应当是最好的待遇了。
    程淮安乖巧地点了点头。
    殷诩牵着她的手腕走过去。
    见人来,桌边的欢笑声停了几秒,随即,被一阵响亮的哄闹声替代。
    这里的村民大多没受过很好的教育,普通话不标准,间或夹杂着方言,程淮安听不太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内容,但是所有人都放下了碗筷,响亮地鼓掌。
    席间,有一位穿粗布棉袄的老人站起身。
    见到殷诩,他眼眶中渐渐泛起泪光。
    老人伸出双手和殷诩交握,并非常真诚地向他鞠了三躬。
    他嘴里念叨着感谢的话,热情地拉着他们过去吃饭。
    位置是提前留好的,程淮安和殷诩挨着坐。
    铁勺在黑锅里舀动,搅出几道大大的漩涡,头发花白的老者弯下腰,亲自给他们盛了满满两大碗鸡肉和鸡汤。
    殷诩谢过,立刻喝了一口,并且极少见地赞美了几句。
    他向来不重口腹之欲,从来没有夸过什么食物。
    程淮安也埋头喝了一口。
    这汤里面没什么油水,味道更加类似于在热开水里放盐,而不是咸鲜的汤味儿。
    鸡肉口感倒是鲜嫩韧滑,不过依然没什么味道。
    程淮安偷偷瞧了一眼,发现没什么人注意自己,便放下筷子。
    身边,殷诩的话依旧不多,但是大家口中的话题却一直围绕在他身上。
    时不时就会有人向他敬酒,他都一一回应。
    程淮安忽然发现,这个地方没有杯子。
    裂开口的瓷碗没有任何花纹,里面的酒液漾着盈光。
    齐举碰撞的时候,碗口和碗口抵在一起,满溢的酒随着动作洒出来一小半,空气中漂浮着果酿的香气。
    似乎……还挺美好的。
    程淮安被由心底生发的这个质朴想法闹得愣住几秒,随即,微微翘了翘唇角。
    有些人不是世界的英雄,但仍能以自己的行动照亮一小片灰暗的地方。
    对于这个村庄里的人们来说,世界大概就跻身于这山野与田地之间。
    而殷诩,就是他们的英雄。
    程淮安凝视着身边那个向来不染风尘的男人,轮廓清冷,眉目淡然如画。
    但此时,他义无反顾地融进人间烟火里。
    -
    吃完饭后,刚才为他们盛汤的村长带大家往村子的更深处走去,把来支援的这批人安置在不同人家里。
    程淮安和殷诩就住在村长家,贴心的村长夫人早就帮他们铺好了床。
    说是村长家,其实并没有半点特殊之处,和每一个普通村民没有差别。
    程淮安住的已经是家里最好的屋子,被打理得很干净,但是仍然掩不住破落。
    殷诩把程淮安的两个行李箱从面包车的后备箱里搬进来。
    米白色的那只装着衣服和日用品,抹茶绿色的那只装着食物。
    程淮安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这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到了房间便立刻拆开箱子,摸出几样零食来果腹。
    小姑娘的脸色虽然看上去比傍晚时好了一些,但仍然显得有些憔悴。
    殷诩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道:“我去给你弄水来洗漱,今晚早点儿睡。”
    程淮安咬着吸管,含糊不清地抬起头问:“洗漱不能洗澡吗?”
    “现在太冷,容易感冒,”殷诩低声向她解释,“而且这里热水资源缺乏,不能天天洗澡,明天白天让村长夫人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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