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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寒之说这话时,外头的吆喝声也随之响起,他声音不大,险些被盖过,但眼前人却一字不漏地听得仔细。
    蘸着薄脆的火红海棠果被递到眼前,姜雪蚕收回心思,眨着眼睛瞧了瞧,而后才伸出小手接过,和从前不一样,她这回先把第一个海棠果给了宋寒之。
    宋寒之没拒绝,握住她的小手咬去了那只海棠果。
    “甜吗?”
    “甜,很甜。”
    这倒是同先前一样了。
    因着皇上亲口吩咐了要慢行,小太监听话,绕了许多远路,用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把马车赶回皇宫。
    和马儿作了一天的伴,小太监此刻迷迷瞪瞪,打了好几个哈欠,殊不知里头的主子也被他这慢悠悠的马车赶得昏昏欲睡。
    “皇上,您……”
    “嘘。”
    马车停在宫门前,再往前一步便算踏入了宫门,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掀开布帘,只抬起眼皮瞧了一眼又给小心翼翼合上,让里头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主子们现在不想看见他。他明白。
    马车内,宋寒之目色温柔,正垂眸瞧着他怀中的温香软玉,方才小姑娘只吃了半根糖葫芦便阖着眸子打起了瞌睡,他只得自己消受了那另外半根,撂下竹签就把身边人搂过,此刻她睡得正熟,他不忍心打扰她。
    “夫君……”
    怀中人白净的脸蛋在昏暗中更加莹润诱人,堪比她腰间那块无瑕美玉,他起了坏心眼,指肚将将要碰到那片莹润时,怀中人却忽地抓住了他那根险些得逞的手指。
    “夫君,糖葫芦呢?”她半梦半醒,舔了下干涩的唇瓣,窝在他怀里连眼皮都懒得抬,却先寻起了那半串被他送入腹中的海棠果。
    宋寒之自诩清高赤诚,做人做事问心无愧,有生之年他第一回 觉得有些心虚,连被眼前人握在掌心的手指都有些发烫。
    许是他沉默得太久,纵是眼前人睡意朦胧,此刻也渐渐清醒,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睁开惺忪的睡眼,疑惑地瞧着他。
    黑暗里,两人挨得极近,眸光相对,姜雪蚕在眼前人的目光里隐隐瞧出几分抱歉,还有点委屈。
    “没有糖葫芦,只剩这个了。”
    甜意渐渐入喉,可这份甜意却并不是来自那根糖葫芦。
    直到她干涩的唇瓣变得如眼前人一样湿润,而且也带上了那份甜味,这串“糖葫芦”才算是真的被吃干抹净了。
    “甜吗?”这回换成他问她了,带着笑意,诱人沉沦。
    她到最后也没答他,又往他怀里挪了挪,妄图藏住脸颊处那片火烧云。
    *
    两人携手路过明光殿时天色已经完完全全暗了下来,明光殿也如往常般灯火通明。
    “夫君,其实……我更喜欢东宫。”石阶下,姜雪蚕顿住脚步,望着眼前偌大又陌生的宫殿,没由头地生出一阵怯意。
    身边人说得隐晦,宋寒之却明白,她是更喜欢他做太子的那段日子,两人依偎在清净的东宫里,虽听不见外头有多热闹,可两个人也有自己的热闹。
    在这明光殿就不一样了,不仅热闹,还得时刻小心仔细,从低位至高位者都得这样,哪怕是坐在龙椅上的宋寒之也不例外。
    宋寒之很少在身边人的眼里瞧见过这样的神色,说是胆怯,更多的却是迷茫。
    “别怕”,他替她合紧了披风,随后走到她前头蹲下,“我和你一起去瞧瞧上头的风景。”
    身后的人没出声,却熟练又听话地上前半步趴在了他宽阔的后背上。
    宋寒之走过这石阶无数遍,背着人上这石阶还是头一回。
    台阶旁的侍卫们一早便被他打手势勒令不许出声,此刻四周格外寂静,寂静得仿佛这偌大的宫殿前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个年轻男子,和他背上的心上人。
    “还记得吗?我曾背着你回过东宫,后来你就喜欢上了那儿”,四周空旷,他的声音也显得低沉空灵,“如今我背你上这明光殿,你也可以试着把这里当成家。”
    “因为东宫里有夫君啊。”沉默了许久,背上的人才小声嘀咕了句,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声音响在他耳畔,有点闷闷的。
    宋寒之低头瞧着脚下的台阶,鼻头有些酸涩,其实他背上的姑娘什么都明白,也知道她姑姑的故事,可是她还是愿意为他留下。
    “我不害怕了,夫君”,直至上到最后一节台阶,她抬起头瞧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宫殿,声音比方才轻快许多,“这儿已经是我的家了。”
    宋寒之听罢,眼角眉梢也终于有了笑意,眉头一挑,倒难得耍起了赖皮——
    “明日便嫁我好不好,若不答应,就不放你下去了。”
    第37章 醋意馄饨   “不对,是酸味的。”……
    宋寒之也没想到, 他这赖皮还没耍够,便被他的亲母后给打断了。
    准确地说,是被他母后派来的人给打断了。
    可这人他却说不得、骂不得,因为今日被他母后打发来的不是小宫女或小太监, 而是他的舅母, 亲舅母。
    沈英今日进宫是为了看望太后, 两人同是武将世家出身, 又互为妯娌,年少时又是闺中密友, 层层关系加身,两人直到这个岁数都比亲姐妹还亲。
    太后对沈英却还有愧疚之情,罪魁祸首当然是她那位不着调的弟弟, 外室小妾一大堆,日日让她这弟媳独守空房,这么多年了,两人甚至都没个一儿半女。
    沈英对子嗣之事倒是不甚在意,还说什么有了孩子反而还会影响她舞刀弄枪,不过一码归一码,她对霍旭养外室小妾这事还是十分介意。
    霍旭身为镇国大将军, 战功倒是立了不少,可因外室小妾而引起的麻烦也不少,每回都得靠沈英为他摆平事端。
    就在两个月前, 沈英实在是难以忍受心中愤懑, 去了寒鹭寺待了大半个月, 她还记得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眼前这娇小可人的姑娘。
    “霍夫人好。”还未等她说什么,姜雪蚕倒是先向她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宫礼。
    “原来你这小丫头还识得我”,沈英上前虚扶了她一把, 语气温和又带着些将领的洒脱劲儿,“不必向我拘这些虚礼,我在军营里待惯了,不受这些拘束。”
    “舅母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宋寒之也走过来拱手作了个揖,“朕拜的是舅母,不是沈将军。”
    其实沈英自几年前就鲜少上阵杀敌了,可先帝仍留着她将军的头衔,世人也多唤她“沈将军”,而不是“霍夫人”。
    “寒之,你这媳妇真好看,人长得水灵,声音也甜。”
    女中豪杰还有个特点——直率,宋寒之以为身边的小姑娘听了这话会脸红,可没想到她竟笑意盈盈地回了句:“霍夫人也好看。”
    沈英听到别人对她的评价一般都是英勇潇洒一类,还是第一回 听到别人夸她好看。
    她今日其实是受太后所托来将他们这位“不务正业”的新皇给抓到慈宁宫去的,来的路上她还在想,这位让她外甥“不务正业”的女子可能就是她上回在寒鹭寺恰巧救下的那位。
    上回她没太仔细瞧,也不了解这姑娘的脾性,还以为是和永黛宫那位一样是个有手段的,她不擅长应付这种女人,以为今日要费好一番功夫,但如今一瞧,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想了想,她浓黑的眉毛一下子舒展不少,大手一挥,直接道出了她来这趟的目的:“随臣去趟慈宁宫吧皇帝陛下,你母后要向你问罪。”
    宋寒之听后,不急也不恼,反而还扬起嘴角笑了笑,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事。
    可他身边的小姑娘却不知情,还以为是他犯了什么错,小手偷偷牵住他的袖子,目光里充斥着担忧。
    沈英见状,爽朗地笑了两声,继续发挥她“直率”的优点:“外甥媳妇不必担心,太后也要一并治你的罪。”
    话音刚落,她外甥脸上的笑也跟着消失得一干二净。
    *
    事实证明,宋寒之的担心有些多余。
    几人一进慈宁宫,本来倚着桌子昏昏欲睡的太后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
    当然,目光没留给她儿子,也没停在她好姐妹兼弟媳身上,而是全部聚到了她儿子旁边那人白净可人的小脸上。
    “雪蚕回来啦?”她眼角眉梢皆带着笑,全然不是刚刚那副百无聊赖、垂头丧气的模样。
    “参见太后娘娘。”姜雪蚕趁着在家这几天差丁香请了位原先在宫中教习礼仪的嬷嬷来,跟着她学了好多宫中的礼仪,如今行起宫礼来也是有模有样。
    瞧着她乖巧可人的样子,太后叹了口气,连带着对她儿子的气都消了大半,但该教训的话还是要说。
    “儿子啊,你刚当上皇帝,以后可不能如此放肆了。”她一想起今早她儿子刚下朝就不管不顾急匆匆出宫便来气,脚跟还没站稳呢就想当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君,他也要先有这个资本才是。
    “母后恕罪。”宋寒之倒也立马承认了错误,可若今日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出宫,会去承相府,会将身边人带回来。
    姜雪蚕在一边听了半天,又联想到沈英方才那番话,捏着指头想了想,渐渐明白这事应当是与她与关,咬了咬下唇跪在了原地。
    “请太后娘娘恕罪。”
    这厢连沈英都看得明白,太后分明不舍得责罚眼前这小姑娘,专拿她儿子开刀呢,这姑娘倒是懂事,自己先跪下认错了。
    依她对太后的了解,定是会将人立马扶将起来又是抱又是哄,不过这回情况好像和她想得不大一样。
    只见太后目光灼灼,盯着跪在地上的人儿,清了清嗓子,佯装严厉道:“你确实有罪,不过这罪,尚有补救之法。”
    如她所料,眼前人立马扬起了小脸,语气急切:“只要太后娘娘不要责罚夫君,民女愿意接受一切罪罚。”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就连宋寒之都以为他母后真的动了怒,打算上前求情时,太后一句话令他所有的肺腑之言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明年这个时候让哀家抱上皇孙,哀家就饶你。”
    堂下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目光交织后又各自红了脸,唯沈英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心道她果真没对她这位好姐妹产生什么误解。
    “行了行了,今日的戏呀就演到这儿了,其实哀家今日召你们来,准确说是召雪蚕来”,太后笑着将地上小脸通红的姑娘扶起来,语气比方才温和不少,“是想让雪蚕试试婚服。”
    终于讲清了目的,太后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拉着姜雪蚕进了内室,还恶狠狠地警告她儿子不许跟过来。
    等二人离开后,沈英才上前几步与宋寒之耳语:“皇上托臣找的人臣找到了,那人没死透,尚有一口气。”
    “可拷问出了什么东西?”
    沈英点点头:“不多,毕竟是个世家大族,底下人知道的这些只是凤毛麟角,不顶什么事。”
    “想办法先把十年前那事查清,曹氏造船厂那边也派人盯着,他们这些年和当地官员沆瀣一气,留下的罪证少不了。”
    宋寒之眸色渐深,他向来说到做到,先帝在世时曹氏一族就屡次三番挑衅,不单单是曹楚云,整个曹氏,他都得慢慢磨其獠牙,灭其锋芒。
    “寒之,快看,你媳妇出来了。”沈英笑着指了指前头。
    宋寒之打眼望过去,便觉怪不得他母后之前数落他假穷酸。
    大红色的吉服,面料自是不必说,上头用金线勾勒的火凤祥云图一看便是出自他母后那双巧手,颈间两颗盘扣上头也镶嵌着上好的东珠。
    “很重吗?”
    见眼前娇艳如花的人儿时不时皱一下眉头,一手持着富贵牡丹团扇,另一手却总是想往脖颈那儿够,宋寒之逐渐从眼前这幅美人图中回过神来,心想应当是眼前人尚不能适应这凤冠的沉重。
    他凑近几步,想要替她暂时摘下那双龙九凤冠,眼前人却突然伸出小手握住了他离凤冠只有一步之遥的那只大手,勉强扬起小脸,神色却格外认真:“夫君,太后娘娘说了,你只能新婚之夜的时候为我摘掉它,其它时候不可以。”
    她这一番话让满屋子的人都红了脸,连大大咧咧的沈将军都笑着摇了摇头,唯说出这话的小姑娘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仍抓着她夫君的大手,扬着小脸倔强地瞅着他。
    “雪蚕说得没错”,太后憋着笑从后头走过来,拍了下她儿子的手背,语气正经,“新婚之夜才能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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