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笑了笑,向前走去,离开小舟,如履平地,缩地成寸般,上一秒身影还在原地,下一秒就到了山海昆仑的城墙处,昆仑居民集体围上来。
李曼云撑着把红伞,怨童抱着铜铃头,黑煤球和安平并肩站立,一起凝望着岑今。
黑煤球说:“如果我说苏美尔众神的预言是一个连命运都被欺骗其中的圈套,你还愿意奔赴战场吗?”
岑今不动如山,眉眼平静,对这话毫无惊讶之意,显然早有猜测。
黑煤球扁嘴,转身抱住死亡骑士的腿,警笛头蹲下来安慰他。
安平:“祝你平安归来。”
李曼云脸色温和些许:“岑今,我希望你心想事成。”
怨童死死揪着铜铃头的耳朵,眼眶红红的,“黄毛,我期末考全都及格,可以去人类学校读书,你得帮我搞定入学手续。”
随即凶巴巴地说:“不能食言!食言而肥!”
岑今扯开唇角,用力地按着怨童的脑袋,再胡乱摸一把:“知道了。”
死亡骑士、警笛头、全体女巫、哥特男、百目女……众多熟悉的诡异面孔注视着岑今,欲言又止,却知道彼此不言自明,便沉默着送上此生最虔诚的祝福。
祝岑今平安归来。
前方翻涌的浓雾如盘踞地狱深渊的怪物,在他们说话间,有不可名状的古老恐怖悄悄降临,威压悄无声息地弥漫,距离最近的诡异无法自已地爆发出恐惧,瘫倒在地,瑟瑟发抖,距离远一些的诡异也不约而同感受到那股压在头顶的恐怖。
山海昆仑将他们都笼罩其中,恐怖感也只缓解两三分。
可想而知降临浓雾的不可名状究竟有多恐怖。
他们被恐惧慑于原地,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只能眼睁睁看着岑今孤身一人步入浓雾,踏入独属于他的战场,无端渲染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悲壮。
浓雾淹没岑今,向前两步,眼前场景瞬间变换,曾亲眼见过的猩红群星再次出现,瑰丽壮美,雄浑辽阔,孤身矗立当下,如沧海一粟,不由让人心生寂寥,自卑自身渺小如蜉蝣。
岑今的精神力如蜘蛛丝般延伸,无声无息地遍布四方,却触摸不到尽头,可见浓雾幅员辽阔,光无边际,或许就是宇宙一隅的投影。
再将注意力投放到猩红群星便会发现它们异常安静,不同于上次他造访时表现出来的狡猾、攻击性强,但只要仔细观察一番就会发现群星头顶笼罩着不易察觉的阴影。
若是将所有阴影的形状全都拼凑出来,就会发现其形状像一只匍匐深海的巨大章鱼,庞大的阴影笼罩着宇宙,无数条缭乱的触手几乎覆盖群星,恐怖的威压震慑地外远古旧神和岑今,令他们寸步难行。
若是将所有阴影的形状全都拼凑出来就会发现其形状像一只匍匐在宇宙深处的章鱼,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宇宙,无数条缭乱的触手几乎覆盖群星,恐怖的威压震慑群星和岑今,令他们寸步难行,动弹不得。
岑今向前一步,身形立刻被拉远,浓雾边缘似在万里之外,触不可及,而右前方却是被黑色阴影裹覆的乌尔德和帕特。
那阴影竟能碰触到无实体的乌尔德,汲取祂身上的能量,乌尔德肉眼可见地衰老,虚幻的本体逐渐凝实,反观帕特,虽被禁锢却完好无损。
乌尔德神色隐忍,目光里既有怨怒也有畏惧,脆弱的实体成为祂不安恐惧的来源,而且多年来对宇宙虚与委蛇,阳奉阴违,导致正主出现在祂面前,祂心虚不已。
“你别得意,谁都活不了!”乌尔德失去无法被碰触的倚仗,色厉内荏地威胁:“通往地球的规则通道被打开,宇宙意志降临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帕特阖眼,不惊不怒,颇为自在。
乌尔德见状更是怨恨:“你我诞生同源力量,比人类之间的血缘关系更加亲密,可你为什么选择众神和人类而放弃我?为什么联手丁燳青和众神铲除我?
如果你恨我杀了斯考尔德,完全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在得到自由之后复活祂。你不想再看到喜爱的文明被摧毁,我也可以让地球万物生灵摆脱宇宙的监视,让他们长久的繁荣下去。”
“欲望无穷无尽。”帕特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
乌尔德恼怒低吼:“我只要自由!你明知道我只需要自由!你应该了解我——但凡他们不碍我的路,我从不屑于伤害他们。”
“我了解你,或者说我了解高智慧生命体的欲望,乌尔德姐姐。”帕特睁开眼,绿松石似的眼瞳里倒映着久违的宇宙群星:“当一个高智慧生命体处心积虑得到某样渴望已久的东西,祂就会为了这样东西做些锦上添花的事情。
当你得到自由,你会想炫耀,你要万物生灵为你摇旗呐喊,俯首称臣,将从前或不屑或红眼的众神的事迹、文明、荣耀全做一遍。
等你玩够了,索然无趣的时候,就会发现地球太小,你的目光瞄向更大的舞台,你开始回想过去的苟且、屈辱,仇恨和贪婪使你将宇宙视为仇敌,于是你开始取而代之的计划。
可是对上宇宙,你还太弱小,特殊的地球、蕴含庞大能量的众神和人类以及万物生灵自然而然成为你汲取能量的补品,我们都会成为被你抛弃的渣滓。”
乌尔德断然否决:“不过是你的偏见,我绝不会——”
“你已经为此杀了斯考尔德。”帕特毫不犹豫打断乌尔德的否认:“如你所说,我们诞生于同源能量,本该比世间任何生灵都更为亲密,但你还是毫不犹豫地杀了斯考尔德。”
乌尔德烦躁不已:“要我说多少遍?我可以复活祂!无论是亡灵书还是时间线逆转,复活的办法多得是!”
帕特还想泼凉水,岑今强势插入:“容我打断一下,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宇宙降临地球的规则是什么?”
乌尔德掀唇,嘲讽地睨着岑今。
帕特叹气:“只有乌尔德姐姐知道。”
乌尔德恶意地笑:“你觉得我会说吗?”
岑今冷漠地看祂,千机漂浮于肩旁,蓦地化为一柄利刃扎进乌尔德的肩膀,当即血流如注,剧痛袭向全身,从未受过伤的乌尔德发出哀嚎,而千机原地旋转一圈,直接将乌尔德的肩膀贯穿出一个血洞。
“很高兴你拥有实体,拥有了自由,而我也拥有一个雪耻的机会。”
岑今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千机随心而动,拔出又贯穿,在乌尔德的身体制造多个血洞。
乌尔德面色惨白,奄奄一息,嘴唇颤抖,仍虚弱地嘲讽着岑今:“如果你经历过永恒的孤独就会明白肉体的疼痛远远比不过精神上的痛苦。”
岑今垂眸,遮住眼瞳里的光,叹息般说道:“拜你所赐,成为斯考尔德囚笼的我,孤身行走在未来的时间线里,经受着永恒孤独的折磨。”
乌尔德闻言,脸色一变,随即恢复正常:“那么你就该明白刑罚逼供对我没用。”
“谁说我是在刑罚逼供你?”
“……你?”
“我在向你复仇。”岑今弹了一下手指,偏着脑袋看乌尔德:“哪有那么简单就放过你的道理?我和丁燳青的磨难,众神和人类的灾难,哪一样不是你的债?”
“至于宇宙支配地球的规则也不是只有你才知道。”
“除了我,还有谁?”
岑今耸肩。
乌尔德忍着剧痛,眯起眼狐疑地打量岑今:“不可能还有人知道这条规则,如果你知道,刚才就不会问我。”
岑今:“问你和询问他人需要付出的代价毕竟不同。”目光一动,落在帕特身上:“地球违反规则等于正常的程序里出现一个bug,宇宙想要解决bug,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删除或更改多余的东西。但在解决bug之前,它需要找到这个bug,对吗?”
“是。”帕特诧异于岑今的敏锐:“的确如此。”
“它会选择什么办法找到bug?”
帕特摇头:“我不太清楚。”
岑今仰头凝望浓雾:“它多久会找到bug?”
帕特:“我猜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岑今:“时间很充裕。”
帕特:“你真自信。”
岑今:“你们当初怎么来到地球?”
乌尔德得意地说:“他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帕特:“通过时间。”
乌尔德得意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瞪着帕特不敢置信:“你怎么会!”
“我平时太沉默了以至于姐姐您和斯考尔德都认为我是个蠢货对吗?”帕特无奈地说:“我们在群星深处经由一团能量体创造出来,自称为命运,分别掌控过去现在和未来,但你我都清楚所谓掌控命运其实是利用时间线的不同而提前预知。”
“事实是我们从未掌控命运,反而成为命运棋局上的棋子。”
“提前知道棋局走向,顺着轨迹从中获利,不知不觉间成为最终命运的推手,能算是掌控命运吗?当了那么多年命运之神,都快自以为真是能够编织出万物生灵命运的神明了吗?乌尔德姐姐。”
“行了,不要总是见缝插针地奚落我。”乌尔德不满至极。
岑今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见机询问:“通过时间来到地球是什么意思?”
帕特:“可以在时间的尽头架起桥梁通往任何地方。”
又是时间的尽头?
“那是哪里?”
帕特:“抱歉,我不知道,我们猜过很多地方。”
“你们?”
“我和丁燳青。”
“你掌控时间,某种意义上就是时间本身,却不知道时间的尽头在哪里?”
“‘时间的尽头’和我的时间线不同步,我永远都到不了‘时间尽头’。”
“也对,你是‘现在’。”
沉默片刻,岑今又问:“斯考尔德知道吗?”
“我想,祂应该知道。”
千机拔出,掉头咻一声劈向帕特,砍断缠绕帕特的阴影。
帕特按揉手腕道谢,岑今收回千机:“我们是朋友。”
“对。”帕特低声笑:“如果还有机会,但愿我们能再次上台表演,那是我有生以来最成功的演出。”
“会有机会的。”岑今随口回应,又问道:“丁燳青的命运纸写着‘亡于时间尽头’,可他在改变亿万生灵的时间线之后悄无声息地‘死亡’,用我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彻底地‘社会性死亡’,关于他的存在、记忆统统被抹消,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帕特:“他的存在被抹消是乌尔德姐姐所为,祂能改变过去的时间线,从源头抹除就行。”
岑今叹息:“意思就是说你仍然不知道时间尽头在哪里,但是目睹丁燳青‘死亡’、‘抹除时间线’的乌尔德,还是只有你知道,但你不会告诉我答案。”
乌尔德笑:“猜得对,宝贝。”
话音一落,脸颊就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太油腻了,下次就割断你的舌头,傻逼。”黄毛嚣张没礼貌,把玩着千机,将其当成魔方转着玩,一边转一边绕着乌尔德说话:“帕特,你最了解祂,帮我留意祂的表情。”
乌尔德皱眉,帕特也有些不解。
“那么让我来猜一猜,时间尽头究竟是什么。”
乌尔德嗤笑:“傲慢是不可饶恕的原罪,宝……死黄毛!”
岑今听着不开心,顺手就让乌尔德身上多了个窟窿:“首先是……”他凑近乌尔德,盯着他的眼睛:“没有时间。”
乌尔德面无表情,没有波动。
岑今退开两步,偏头看向帕特:“‘尽头’的意思很好理解,就是没有、结束,没有时间的地方,或者时间结束的地方。‘结束’处在未来的时间线,而‘没有’是在过去的时间线,所以恰恰只有你和斯考尔德知道地方在哪。”
乌尔德没反应,帕特先开口:“我猜过时间线是一个圆,开始和结束在同一个地方,所以乌尔德和斯考尔德才知道‘时间尽头’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