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般举动,也彻底让汪峦羞恼极了,心下决意今晚绝不跟祁沉笙再说半句话,虽然知道朱成欢一时半会不会做什么,但还是将目光定定地投向他们。
祁沉笙自然也知道,自己将人惹到了,终是收敛了几分,但仍旧揽着汪峦的肩膀,并不放松。
转眼又是几首舞曲过去,祁三老爷到底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局促地笑着跟朱成欢说了些什么,而朱成欢也体贴地与他离开了跳舞的地方,转向旁边暂作休息。
不过如此一来,便更没有盯着的必要了,汪峦也只好瞧向旁处,还是撑着不与祁沉笙说话。
也就是这么一瞧,却让他又瞧到了眼熟的人。
那是小叔?
汪峦难得出声了,祁沉笙也随着他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祁家小叔祁辞,正扶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像是在闲聊些什么。
很快,祁辞也注意到了他们,于是伸出手来招了招,示意他们过去。
祁沉笙的眼神忽凝,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也认真了几分,低头与汪峦说道:九哥先在这歇着,我过去打个招呼,很快就回来。
汪峦察觉到祁沉笙的异样,早就不管置什么气了,只下意识地拽着他袖子问道:小叔找你有事?是与那位老先生有关?
祁沉笙本也没打算隐瞒,只看着祁辞身边的老人,解释道:小叔应当是从大哥那里知道了咱们查的事。那位老先生姓杨,论起来算是老太太的堂弟,前几年也随本家移居到北边去了,小叔把他请来,多半是从他那里知道了些什么。
汪峦皱皱眉,攀着祁沉笙的手臂,勉强站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也歇的差不多了,与你一起快过去吧。
也好,祁沉笙稳稳地扶住了汪峦,揽着他的身子往祁辞他们的方向走去:到底是长辈,我也该带九哥过去认认吧。
几人隔得并不远,没一会儿汪峦与祁沉笙便来到了祁辞与杨老先生的面前,只假装是偶遇的样子,相互打了招呼。
这是老大家的沉笙呀,是有几年没见了,我这趟回云川来,可听了你不少故事呢。比起严肃古板的祁缪,年过六十的杨老先生对着小辈,则要和蔼得多。
他夸赞着祁沉笙,有些浑浊也眼眸也看过旁侧的汪峦,却什么话也不多说,只笑着点了点头。
哪有什么故事,舅老爷怕是听了我不少笑话才是。祁沉笙对这位杨老先生也算是亲近,虽然多是逢年过节才会见面,但印象里他总是很喜欢小辈。
不说别的,当年祁辞挑明了自己喜欢男人后,众人起先摸不清祁老太爷的意思,纷纷有意无意的避开他,但是这位杨老先生却在串门的时候,明里暗里说了不少和缓的话。
想来也正是这个缘故,祁辞这次才选择请他来。
哎,谁都知道祁家二少爷有了出息,怎么能说是笑话呢。杨老先生煞有其事地摇摇头,引得几人又笑了起来。
祁辞暗暗向着祁沉笙使了个眼色,自己盘着手中的沉香珠串子,有意无意地将话头引了过去:可不是,前几天我回老宅的时候,还听见老太太在跟如蓉他们夸沉笙,说他这次压棉价的事做得好。
我那老姐姐最是喜欢默钧和沉笙了,杨老先生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越发亲和,不一会又感叹道:我也有几年没见着她了,这人老了,就是不方便走动了。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祁沉笙残目微抬望着杨老先生,很是自然地接道,既然都来云川了,明日我就陪您一块去看看老太太。
那自然是好。杨老先生点点头,与几个小辈同走到一张圆桌边,坐了下来。
汪峦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了张薄薄地纸片,暗中递到了祁沉笙手中。
正是那张两位杨小姐在教堂前的合影。
祁沉笙接过相片,随便按了按汪峦的手,然后闲聊般与杨老先生说道:说起来,我前几天在老宅收拾库房的时候,倒是捡到了张老相片,大哥非说那是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我却觉得不像。
正巧您来了,舅老爷快瞧瞧,大哥说的对不对?
说着,祁沉笙就将那张相片,摆到了杨老先生的面前。
杨老先生不疑有他,拿起那相片来仔细端详着,片刻后就点点头笑着说道:默钧这孩子说的不错,这是老姐姐的相片。
汪峦看着杨老先生,很快又在他脸上发现了几分怀念的神情,祁沉笙也适时地说道:真的?那这上头哪个是老太太?
大抵是上了岁数的人,都很喜欢与小辈提起他们年轻时候的事,杨老先生故意逗孩子般地摇摇头:我可不告诉你,你自己猜猜吧。
祁沉笙见过祁老太太的其他相片,自然知道是哪一个,但是他却故意指向了另一位杨小姐:我猜是这一位吧。
杨老先生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摆着手说道:那你可就猜错了,旁边那个才是老姐姐。
是吗?祁沉笙残目稍敛,故意作出不太相信的模样,又说道:可我瞧着,这个眉眼与老太太很像呀。
当然像了,杨老先生像是想到了什么,怀念之意更重,不由得叹了口气:都是亲姊妹,哪能不像啊
哦,我怎么没听过,老太太还有亲姊妹?祁辞也出声,引着杨老先生继续说下去。
你们都年纪小,当然没见过她。杨老先生拿起了相片,对着光去瞧上面的人像:她呀,比老姐姐还大一岁,也是云川城里的美人呢。
哦,旁的不说,你们家老太爷当年还想求娶她来着。
果然因着身份汪峦随不方便开口,但也极为仔细地听着杨老先生的话,这般便与斯戈尔教堂里的墓碑,还有祁老太爷的说辞对上了。
当年祁老太爷想要娶的人,的确是那位Lingwen.Yang。
还有这事?祁辞惊讶地说道,像是对此很感兴趣,忙追问道:那您可要给我们说说,老太太也知道吗?
她呀,当然知道了。杨老太爷把相片放了下来,与祁缪不同,在他看来当年的事,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她们姊妹两个关系可好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时候呀,比不得现在,姑娘家是不许常出门的。不过我婶子是信西洋教的,所以才偶尔带她们去教堂里转转。
哝,你们这张相片,就是在教堂前头拍的,杨老先生指了指姊妹两人后头的建筑,然后发皱的食指又指向了角落中的卓麽麽:刚才没瞧到,卓娘也在呢。
卓娘是教堂里收养的孤儿,后来因为老姐姐她们去的多了,彼此相处的不错,就跟着来了杨家做事。
眼见着杨老先生越说越偏,祁沉笙不禁出声提醒道:舅老爷,您可答应要跟我们说老太爷与老太太姊妹俩的事,
是是是,这人老了,说话就容易乱。杨老先生并不在意祁沉笙的打断,又绕了回去。
刚刚说道哪了来着是你们家老太爷,起先求娶的,是我那位玲文姐姐。
杨老先生说着,像是怕自己忘了似的,在相片旁的桌子上,比划着写下了字样,也终于让汪峦他们知道了,那位杨小姐的真正名字。
第122章 亡之目(十八) 那些未被选中的人呢?
那为什么, 后来老太爷娶了老太太?祁沉笙看着杨老先生手指比划在桌布上的痕迹,接着问了下去。
这事说来,也是你家老太爷年轻的时候, 有些沉不住气。杨老先生说到这里,也流露出几分对祁缪的埋怨。
两家人那时候刚刚商定了他与玲文姐的婚事,他就隔三差五的寻着由头,往我们杨家跑。
他去见玲文姐就罢了可那时候玲文姐与玲月姐,也就是你们家老太太, 同住在一个院子里。
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杨老先生对此,还是颇有口怨气。那些年还是前清时候, 未出嫁的姑娘轻易见不到外人,且杨家姊妹正是怀春好年华,被祁缪这个少年郎这么一搅,可不就都动了心?
您是说两位杨小姐, 都喜欢上了祁老太爷?听到这里,汪峦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不是因为这事有多么的荒唐, 而是因为--
当年的种种, 似乎都与那部正在拍的电影, 暗合上了。
是,是呀。杨老先生并不知道电影的事, 只是感叹着说道:这可不是让人为难的事吗?
祁沉笙看过剧本,当然也意识到了问题,但他并没有显露出来,而是继续问道:那后来呢?为什么老太爷没有娶那位玲文小姐?
后来,具体怎么着我也不太清楚, 反正是杨家知道了玲月姐的事,玲文姐和家里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了祁家那边的意思。
你们家老太爷坚持要娶玲文姐,两家人也就一切如旧的安排了。可可也就是那个冬天,不知怎么的,一向身体很好的玲文姐,突然生病了。
生病?不知怎么的,听到这两个字,汪峦下意识地就想到,会不会与执妖有关。
但他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杨玲文那时已经是祁缪的未婚妻了,且祁缪又那样喜欢她,即便她真的接触到了执妖,祁家老太爷怎么会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呢?
除非当时的情况真的太过特殊,最终才导致了,墓碑上那句碧落难寻,永失所爱。
杨老先生还在继续讲述着:刚开始你们家老太爷还常常来探望,后来有一天下午,我恰好路过玲文姐的院子,不知怎么回事,听到两人突然吵了起来。
唉,杨老先生的叹息声越来越重,有些遗憾地说道:我也不好过去听,可也就是那次之后,没过多少日子,玲文姐就去世了。
你们家老太爷很是伤心,但毕竟两人还未正式成婚,玲文姐遗体就按她生前的意思,葬到了教堂里。
再后来,又三四年的光景吧,玲月姐不知怎么的,又嫁给了你们家老太爷那时候有许多说法,但都不太好听,渐渐的大家也就都不提这事了。
那段几十年前旧事被揭开,杨老先生一时也有些沉湎,幸亏有祁辞在旁边劝慰。他见祁沉笙的问题都问完了,就将话题转向了别的地方。
杨老先生毕竟年纪也大了,与他们又聊了会天后,就与祁辞一起离开了。
不得不说,这次聊天虽然还有许多细节含混不清,但的确帮他们明晰了许多事。
之前因为祁望祥的缘故,汪峦还对老太太心存猜疑,而如今重新回顾当年的事后,才发现那位杨玲文小姐身上的谜团,也一点都不比老太太少。
九哥怎么看?祁沉笙去送过杨老先生后,又回到了汪峦的身边,一手执着细长的绅士杖,一手抚过汪峦的肩膀。
汪峦摇摇头,如今他们所得到的线索,还是太少了,反而由此引出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为什么当年的事,会与如今他们拍的电影重合?汪峦并不觉得这能是巧合,那么又是谁在背后牵引这这一切,他的目的是什么?
而最重要的是--
无论是老太太、杨玲文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当年的情怨便是再深再重,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汪峦微微转身,极美的眼眸望向祁沉笙,却含着无法解开的迷惑。
五年前也好,五年后也好,祁家人那么多,可为什么那个人偏偏会把主意沉笙你纠缠不放?
祁沉笙垂眸与汪峦对视着,连手中敲点着地面的绅士杖,都无意识地停了下来。
宴会上的舞曲还在继续,钢琴与小提琴声音交错着,演奏出华丽的乐章,让人沉沦在今夜的纸醉金迷中。
而停留在两人之间的,却只有沉默,因为至今他们仍旧无法寻到答案。
过了许久,祁沉笙俯身凑到汪峦的面前,灰色的残目半眯半合,倒映着对方的影子。他伸手托住汪峦的下巴,摩挲过那温软的肌肤,然后忽然笑了一下。
九哥这么说,倒像是我在外面欠了什么风流债似的。
沉重的气氛就这样被打破了,汪峦也不想徒增什么压力,他又轻又长地舒了口气,而后蹭着祁沉笙的手心歪了歪头,故作冷淡地说道:这倒说不准,毕竟祁二少也算是家学渊博,若真是如此,算不得什么怪事的。
九哥可不能冤枉我,祁沉笙松开了汪峦的下巴,穿过柔顺的发丝,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按到自己的胸口:这里,可从来只装得下九哥一个人。
汪峦触摸着祁沉笙的心跳,对外冷漠凶戾的祁二少,此刻却几乎灼烫了他的指尖。
咳咳咳--
就在这时,几声故意的清嗓声在两人的身侧响起,汪峦脸上顿时有些发烫,想要把手从祁沉笙的胸前抽回,却被对方按住转握进了手里。
怎么,小叔有什么想要指教的?祁沉笙可没那么大的反应,他不慌不忙地从汪峦面前直起身来,灰色的眼眸斜视着去而复返的祁辞。
你都这么大了,小叔我哪还有能指教的地方,祁辞掩着嘴边的笑意,挑挑眼眉似是感叹般说道:只是觉得,年轻可真好--
说着,也不等祁沉笙回嘴,转身就从两人身畔的桌子上,勾起了沉香木串:别误会,我是来拿东西的,现下就要走了。
那我去送送小叔?祁沉笙转身支起绅士杖,半真半假地说道。
这就不必了,祁辞摇摇头,似是真的要离开了,可脚步却又停住了:说来,我刚刚送杨老先生出去的时候,忽然抬头瞧见今晚的星星很是好看,便想起了过去教你们认星宿时的日子。
祁沉笙一愣,看向祁辞的神情也带了几分严肃,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星宿靠命数选择了星监,但世人泱泱,命数相近者何止万千,那些未被选中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