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孟清清另一层用意是想拿苏莞尔牵住叶璟和,但她似乎高估了苏莞尔对叶璟和的影响力,因为只听他道:“可以改天,到时候我再替您约时间。”
“这旗袍做起来是个慢工精细活,着急忙慌地能出来什么好东西。”孟清清自有一套说辞,掀了手掌挥别道:“你有事就去忙吧,明天我让人把莞尔送回去。”
直到这个时候,孟清清仍在试探叶璟和的意思,能让叶璟和留下来自然是最好,如果他坚持要走,她也没什么损失。
但叶璟和并不完全认同孟清清的安排,只是垂眸寂然地看着苏莞尔。
苏莞尔有片刻的失神,不得不说,叶璟和的眼睛真是生得极为漂亮,瞳仁饱满黑润,似是浸了层清凌凌的山泉,顾盼间流连生辉,显得人都柔软了叁两分,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叶璟和才一直戴着眼镜。
“莞尔你说好不好?”见苏莞尔沉默,孟清清难得显出些做婆婆的温柔来,轻笑着劝诱道:“好久没出去透透气了,明天等量定了尺寸,我们就去浮玉山喝茶好不好?这光景,山里的银桂该开了。”
苏莞尔根本没办法拒绝,低头绞着指尖说:“……好。”
孟清清暗喜,抬眸间略带得意地朝叶璟和那儿睇过去个眼神。
叶则章还在气头上,叶璟和走的时候是孟清清和苏莞尔送的。沉梅芝有些不舍,临出门前嘱咐叶璟和有空回老宅来坐坐。叶璟和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
孟清清特地在宅前止了步,贴心地给苏莞尔和叶璟和留出一个独处的空间。此时虽是初秋,晚间却已有了些凉意,苏莞尔在格子衬衣外套了件开衫,随着叶璟和慢慢往外走。
叶家的这座老宅已经有了些年头,院外石道两旁的香樟树枝干粗壮,树杈压得很低,筛着淡白的月光稀疏地洒在长长的径上。
叶璟和目视着前方始终不发一语,他总是这样的,苏莞尔开始还会没话找话,只是聊不到几句就变成了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至此她也就不再白费力气了。
本来她也没那么爱说话,苏莞尔擅长自我开解,觉得这样挺好的,倒省得她难为自己了。
两个人走到小区外,叶璟和约的车还没来,苏莞尔将手揣在开衫口袋里陪他等车。路上灯影幢幢,近前小区的道闸匀速扬起,从里头驶出来一辆车子,倏然停在了叶璟和身前。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宗卓那张染了栗色头发的脸来,“我瞧着像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了班过来的。”
“喝酒了?要去哪儿?我今晚不忙,可以捎你们一程。”
“不用了,我约了车,就快到了。”
“还是不是兄弟了?”宗卓不满地亮出自己的虎牙,“有事不会喊我或者西昭吗?”
苏莞尔安静地听宗卓对叶璟和的抱怨,她其实觉得宗卓大可不必这样满腹牢骚,叶璟和本来就是不习惯麻烦别人的性格,说再多他仍是一意孤行,倒让自己废了半天口舌划不来。
大概是苏莞尔在,宗卓没逗留太久,只跟叶璟和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
两人重又变成了原先沉默的样子,片刻后,叶璟和约的车打着双闪从前路拐过来,苏莞尔便借机向他告别。
“需要把车钥匙留给你吗?”
“不用,明天我应该会坐妈妈的车回去。”
“浮玉山上的晚景不错,她如果去那儿喝茶的话,通常都会待到很晚才走。”叶璟和难得好心一回,“周日晚上回程比较堵,所以如果你有车的话可以提前走掉。”
“不会惹妈妈生气吗?”
叶璟和没料到苏莞尔会有这样的顾虑,等回过神来后就连眼神都冷了:“如果你在意,那我收回刚才的建议。”
司机在催,叶璟和径直打开车门坐进了车里,刚想关门却被苏莞尔拦住了,乖巧地朝叶璟和摊开手掌,“谢谢你为我着想,我仔细想了下确实这样比较方便,所以能麻烦你把车钥匙留给我嘛?”
叶璟和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苏莞尔,两人隔着车门,方才由叶璟和而起的那几分热络似乎都疏淡了,而苏莞尔的那句‘再见’,最后也连同汽车尾气散在了渐凉的夜风里。
苏莞尔等到汽车转过前面的十字路口才转身沿着来路走回老宅。
餐厅里,叶璟岳和容凝已经不在了,沉梅芝见苏莞尔进来,笑着问她要不要再来一碗鸡汤,仿佛刚才的争执不曾有过。
苏莞尔礼貌拒绝,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陪着。
沉梅芝似是叹了声气,赶着苏莞尔让她上楼:“我们年纪大了嘴碎得很,再有酒菜佐着更不知道要聊到什么时候,你一个小姑娘陪着多无聊啊,上了一天班怪累的吧?听奶奶的话,赶快去休息吧。”
苏莞尔应了声好,收拾了她和叶璟和的碗筷拿到厨房,和几个长辈道了晚安才慢吞吞出了餐厅。当她隐入廊下的那一瞬间,身后沉梅芝的另一重叹息声好似更重了。苏莞尔的脚步微顿,停驻了片刻才扶着扶手踏上了楼梯台阶。
叁楼开放式的休息区那儿,叶璟岳正单身支额坐在沙发里,甫一见到苏莞尔便扯开一个恶劣的笑来:“怎么这么慢?我都等你好久了。”
“等我做什么?我们好像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关系吧?”
“啧。”叶璟岳目光灼灼,“避开了其他人,你的真面目终于露出来了?你跟我哥相处的时候敢顶撞他吗?”
苏莞尔无意与叶璟岳浪费时间,踏上最后一阶台阶便直直转向右侧走廊。
叶璟岳却不甘心地叫住了苏莞尔:“喂,经过今晚这一出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关于我哥的事情吗?”
“不想。”
叶璟岳讨厌苏莞尔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有意拿话头激她:“如果我说是跟凝凝有关的,难道你也不想知道?”
“叶璟岳。”苏莞尔出离愤怒,觉得他这样简直是莫名其妙,也存了恶意反击他:“你想告诉我什么呢?告诉我你是怎么耍心计从叶璟和手里抢走容凝的吗?”
“呵,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把叶璟和当个宝贝么?”叶璟岳神情激动,“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凝凝爱我甚过于他!”
苏莞尔只觉得叶璟岳可怜,同时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叶璟和的家庭,在能回想得起来的那些记忆里,叶璟岳始终是开朗和善的,与此刻的面目可憎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甚至就连片刻前的孟清清,也不复往日的绰约优雅,咄咄逼人地透出些微刻薄。
“是晚餐前的那次争执对不对?”苏莞尔直白道:“叶璟和意有所指地说你欠了他,然后你就追容凝出去了。你们之间大概因此有了场不愉快的谈话吧?然后你就将怨气归咎到他身上,现在又把我牵连进去。”
“叶璟岳你何必呢?容凝已经是你的妻子了,为什么还要以此折磨大家?”苏莞尔咬牙,画风一偏倏地恶狠狠道:“就是因为你,我才不得不喝下那碗该死的鸡汤!”
苏莞尔十分不喜欢喝鸡汤。
“你知道什么?”叶璟岳显然不能忍受苏莞尔这种缺乏客观证据的推测,自曝其短道:“你知道什么!我根本不欠他的,是他自己动摇退缩先放弃的凝凝!”
苏莞尔直觉有蹊跷,顺着叶璟岳的话继续问下去:“那么我就很好奇你在这其中发挥的作用了,为什么直到现在你都仍视叶璟和为假想敌?”叶璟岳今晚的反应实在太诡异了,患得患失地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当然可能还有另一个让她难堪的原因,那就是或许除了容凝,叶璟和始终没有再爱上过其他任何人,而叶璟岳非常清楚地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