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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知叹了口气,终究没有训斥他,只是继续问道:这三年,都是这样过的?
    扶游想了想,摇摇头,却不愿意说更多的。
    或许一开始,他和秦钩之间的相处,还是很舒服的。
    当时秦钩忙着扳倒刘太后和刘将军,扶游也竭尽所能地帮着他,秦钩会见属下、布置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是扶游给他打掩护。
    可是在扳倒刘太后与刘将军、失去共同的目标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差异与矛盾,一夜之间全部暴露。
    原来秦钩把扶游看做是一只小黄雀,觉得他傻乎乎的,只要给点米、给点水,就能活下去。
    扶游则在秦钩说出我谁也不爱这句话之后,恍然发觉,自己落入了冰冷冷的、金玉镶嵌的笼子里。
    晏知也不细问他,只是道:好了,没事了,你先把身体养好,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想出宫采诗,但是
    兄长知道了,兄长来想办法。
    扶游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哥,你还是不要管我了,秦钩他
    你放心。晏知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毕竟还是皇后,陛下要铲除世家,皇后必定是最后一个铲除的,我还有好几年可活呢。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扶游抬起头:什么?
    你先前为什么看到我就跑?
    我扶游低头,猛灌了一口汤药,把自己呛得直咳嗽。
    晏知把药碗接过去,给他拍背,有些无奈:因为觉得自己这几年过得很不好,所以没有颜面见兄长?
    扶游摇摇头:只是不想连累兄长
    你不用这样,你还小,还有自由自在的好几十年,只是三年行差踏错,算不得什么。晏知帮他擦了擦脸,你想出去采诗,兄长帮你谋划,你不要钻牛角尖,做出什么傻事来。
    扶游抬眼,与他对上目光。
    晏知看出来了。
    在梅花树下,扶游其实是藏了点东西在袖子里,想做些傻事的。
    当时崔直的感觉也没有错,那是一种叫做回光返照的气息。
    最后还是晏知把他暂时拉回来了。
    晏知握住他的手,把他准备好的匕首从他的衣袖里拿出来:再支撑一会儿,好不好?采诗要到春天,还没过完冬天呢,你再等一等。
    扶游怔然,良久,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最后晏知摸摸他的脑袋,起身离开。
    他要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小小声的一句:对不起啊,兄长,我把你给我的竹简弄丢了。
    晏知回头:没关系,兄长明天重新写给你。
    他甫一走出里间,就感觉到两道阴冷如同毒蛇一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像刀子一样,要将他凌迟。
    他转头,果然是秦钩。
    秦钩穿着朝服,就站在门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晏知刚要俯身行礼,也好提醒房里的扶游。
    可是秦钩身边的两个侍卫把里间门一关,捂着他的嘴,就把他架出去了。
    在秦钩的示意下,外殿里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更别提泄露他已经回来的事情。
    秦钩在门外等了一刻钟,才姗姗走进里间。
    他走到床边,捏捏扶游的脸:小黄雀,吃药了?
    扶游缩了缩脖子,躲进被子里:嗯。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故意拿晏知来气我?秦钩在床边坐下,你是在故意让我吃醋吗?
    扶游很快就明白过来,知道他是看见了,抱着被子坐起来:我没有。
    没有?那就是晏知在勾引你。
    没有!
    谅他也不敢。秦钩想了想,再有下次,我也找个人,让你尝尝醋味。
    这倒是秦钩一贯的想法,以牙还牙。
    只是秦钩瞧着他波澜不惊的小脸,忽然觉得,他惯用的、对扶游的威慑,好像没有什么作用了。
    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要脱离他的掌控了。
    他越发地想把小黄雀握在手里,尽全力地放狠话、威慑他,企图重新把小黄雀镇压住。
    他也就随着心意,捏住了扶游的下巴,同他交换了一个带着苦药味道的亲吻。
    他试图用亲密的接触再次感受到扶游对他的喜欢。
    但是很可惜,他好像感觉不到了。
    于是他变本加厉地亲上去,又微喘着分开。他扶着扶游的脑袋,想在言语之间找到最后救命的稻草:小黄雀,你喜欢我。
    可是,就像是在上次没有完成的婚礼一样,扶游看着他,语气平淡地向他宣布那个事实:我不喜欢你了
    在扶游说完之前,秦钩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别说胡话,你生病还没好。
    扶游靠在他怀里,目光平静:或许吧。
    *
    一转眼就到了年节,扶游的病好了些,但是秦钩对他的看管却变得越来越严厉。
    平时出去散步,秦钩都要陪着他。
    秦钩虽然能刻意无视扶游的要求,却不能无视他的冷淡。
    除夕这天,大清早,扶游才起来,崔直就进来给他道喜。
    扶公子,过年好啊。生辰也该庆祝,这下可是整十八岁了。
    他说着,就让十来个侍卫,抬了几个箱子进来。
    扶游看着当然熟悉,每回秦钩送东西,都是这样的箱子。
    崔直让侍卫们把箱子打开,让他看。
    这时候,秦钩就坐在正殿里,握着竹简,偏着头,朝这边看了两眼。
    只可惜扶游兴致缺缺,也只是看了两眼箱子里的东西,就让他们抬下去了。
    这天中午,秦钩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他不烧了,便道:晚上带你去宫宴,有烟花看。
    扶游点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于是傍晚的时候,秦钩让人把新做的礼服拿上来,给扶游换上。
    虽然上次成亲没完成,但是秦钩发现,他的小黄雀穿红颜色很好看。
    扶游捏着衣袖,想了想,道:我要去,能不能不让晏知去?
    秦钩给他系上衣带,笑了一下:你在吃醋?
    扶游没有回答,就算是吧。
    其实他是想着晏知应该不会喜欢以皇后的身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什么也帮不了晏知,只有在这些小事上,能帮晏知挡一回,就算一回吧。
    秦钩只当他是吃醋,偏过头,吩咐旁人:去凤仪宫说一声,晚上除夕宫宴,朕带小黄雀去,让晏知称病别来。
    扶游的心情好了些。
    可是到了怡和殿,不料晏知已经到了。
    他探询的目光看向扶游,还以为他是出了什么事情,不惜违抗圣命,也要过来看看。扶游无奈地笑了笑,向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秦钩回头,扶游便匆忙敛起笑意。
    这时百官叩首,扶游跟在秦钩身后,穿过叩拜臣民,走上台阶。
    随后鼓乐声起,秦钩自然坐在正中,在帝位旁边,只设了一张小案,扶游只能同晏知坐在一起。
    虽然扶游尽力避开和晏知过多接触,免得勾起秦钩怒火,但扶游根本不会掩饰,朝晏知摆摆手、让他不要跟自己说话的紧张模样,才更引得秦钩恼怒。
    他秦钩就那么可怕?
    扶游就这么怕他对晏知做什么?
    秦钩将酒樽重重地放在桌上,樽中酒水漾出,洒了一半在桌上。
    说实话,他开始后悔了,当时扶游已经说了不喜欢晏知了,为什么他还要故意把皇后人选换成晏知?
    可是扶游看不到吗?晏知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小白脸,他秦钩已经把晏知踩在脚底下了。
    扶游好像看不到。
    秦钩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只能面色阴沉地望着场上的舞乐。
    酒过三巡,场上舞乐悄无声息地更改了。
    一个着青衣的年轻男子手执小鼓,踏歌而入。
    秦钩没有察觉,只是盯着殿门外浓重的夜色,思索着扶游同情弱鸡小白脸的原因。
    不知道过了多久,场上鼙鼓咚的一声响。
    秦钩回过神,只见有个男的跪在地上,西南王秦栩也上前行礼。
    听闻陛下爱好风雅,这是臣在乐坊里遇见的怀玉公子,原本是大家子弟,只可惜家族没落
    意图很明显,要给秦钩送人。
    秦钩转头看向扶游,扶游还是没什么反应,神色淡淡的,低着头吃菜。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不知道西南王说到哪里了,只看见他皮笑肉不笑的。
    秦钩原本要回绝,可是想到扶游,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瞧着扶游,然后举起酒樽,就当是接受了。
    扶游可算有了点反应。他放下筷子,也拿起酒樽,然后发现自己的酒樽里没酒,连忙倒了一点。
    他以为秦钩一举杯,所有人都要跟着举。
    结果其他人都没举,他就一个人捧着酒樽,坐在那里。
    秦钩以为他的手足无措是因为吃醋。
    他笑了一下,问:会唱曲吗?
    殿中名为怀玉的年轻公子俯身叩首:回陛下,草民练过一些。
    秦钩放下酒樽,撑着头,瞧着扶游,吩咐怀玉:唱《团团黄雀》,你会吗?
    《团团黄雀》是扶游第一年采诗时,第一回 进宫献诗,唱的第一首诗。
    虽然西南王说怀玉是大家子弟,其实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就是秦楼楚馆里的小倌。
    会唱曲的小倌,唱起曲来娇媚婉转,唱的也大多是浓词艳曲,怎么能
    底下文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原本嫌恶扶游贪图荣华留在宫里,现在却不约而同地有些同情他。
    看来他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太好。
    秦钩为了一时的兴起,就能在百官面前这样折辱扶游。
    也许秦钩根本不认为这是折辱,只是逗一逗他,惹他玩儿。
    扶游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努力往嘴里塞吃的,腮帮子鼓鼓的,噎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晏知按住他的手,轻声安慰道:扶游,好了。
    扶游垂着眼睛,呆呆地坐着,晏知摸摸他的头发:好了好了,没事。
    最后怀玉还是没能唱成《团团黄雀》,一是晏知不许;二是这首诗流传不广,怀玉连听都没听过。
    秦钩咬着牙,抬手把小倌招上来。
    各找一个,多公平。
    他说过了,如果扶游再拿晏知来气他,他也让扶游尝尝滋味。
    秦钩一扬手,将空了的酒樽丢到小倌怀里。小倌手忙脚乱地接了,在案边跪下,倒满酒水,双手捧到他面前。
    陛下。
    秦钩不无得意地朝扶游那边瞥了一眼。
    第15章 召幸
    15
    除夕宫宴,舞乐不休。
    容貌清秀的小倌将酒樽捧到帝王面前,千娇百媚地唤一声:陛下。
    秦钩偏头瞧着,扶游和晏知挨得近,晏知的手还扶在扶游背上,动作轻缓。
    好了,没事,晚上还是你生辰,不要哭,那么多人都在呢。
    扶游低着头,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时,虽然看不见眼泪,但一双眼睛还是红的。
    然后他就没忍住打了个嗝。
    糟糕,刚刚没留神,往嘴里塞了太多吃的。
    晏知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手里。
    秦钩收回目光,从名为怀玉的小倌手里接过酒樽,抿了一口。
    怀玉笑了笑,又夹了点小菜,放在秦钩面前的碟子里。
    秦钩往后一仰,靠着软枕,揣着手没动筷子,却扬了扬下巴,示意小倌继续夹菜。
    怀玉心中一喜,再要把菜夹到他嘴边,却被秦钩骤而变冷的目光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筷子险些掉了。
    秦钩冷声道:只让你夹菜,没让你做别的,别自作聪明。
    怀玉连忙低头应道:是。
    各式各样的菜在碟子里堆成一座小山,秦钩也没动过,他只是靠着软枕,目光在殿里梭巡,偶尔向扶游那边投去一眼。
    晏知也在给扶游夹菜。
    扶游慢慢地吃,像一只小仓鼠。
    没心没肺的小东西。秦钩揣在袖子里的手指摩挲着,还不服软,还不吃醋。
    或许扶游也在故意气他。
    扶游接过晏知递过来的半碗剔好刺的鱼肉,往里面倒了点香醋。
    吃醋。
    *
    良久,夜深。
    怡和殿外百官侍立,秦钩抱着手,站在正中的台阶上。
    扶游与晏知站在他身侧,晏知有意挡着扶游,将他与秦钩隔开,又把怀玉往这边拉了一把,把他推上去。
    这样扶游同秦钩就离得更远了。
    扶游转头去看晏知,唤了一声:兄长。
    晏知朝他摇摇头,让他别管,反正是怀玉自己要往前面挤的。
    扶游想了想,最后还是把怀玉拉回来了,笑着向他解释:你站在那边不太好,太引人注目,明天会被言官骂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自然是因为他先前被骂过。
    晏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当此时,嘭的一声,烟花升空,把扶游吓了一跳,也打断了他的话。
    扶游扭头去看,刹那间,灿烂的火光映在他面上,教他有些失神。
    下一刻,有人站到他的身后,捂住他的耳朵。
    小黄雀,吓傻了?
    扶游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放着正中宽敞的地方不站,偏偏要跑到自己身后来,装模作样。
    其实秦钩已经忍了一晚上了,他一晚上都在等扶游过来服软,可是扶游就是不动。
    扶游不动,他也不动。
    直到放烟火的时候。
    来的时候,秦钩就说要带他看烟火,扶游到现在还不服软,秦钩想了想,还是让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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