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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小安在超市高大的货架中间穿行,来来回回走过好几排,才发现偌大的卖场,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
    又走过一段,她来到散装粮食区,一个个巨大的木质米桶摆在地上,各色粮食分门别类地装在桶里,占据了非常大的一块场地。
    看到这些装粮食的特色大木桶,周小安马上认出来了,这是沛州市里最大的一家连锁生活超市,离他们家很近,她经常过来买东西,这些大米桶刚摆放上来的时候她还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
    这家大超市占据了商场的整个地下两层,也就是在这家商场外面,她遭遇施工事故,与家人永别。
    怎么会梦到这家超市呢?而且还一直徘徊在粮油区。
    周小安靠着大大的米桶坐到地上,果然如她所料,丝毫感觉不到地砖的凉意,确实是个梦。
    可能是身体太饿了吧……
    周小安揉揉瘪瘪的肚子,即使下午吃了两大碗面条,对这具长期挨饿的身体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看来,以后她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为了吃饱肚子而奋斗了。
    周小安起身,随手抓起一把大米,闻着淳淳的谷物香气,肚子里响起一阵响亮的肠鸣。
    既然梦到了,就好好逛逛吧!以后再想见到这样的情景,也许得等四、五十年以后了。
    周小安慢悠悠地在安静的卖场里闲逛,粮食区除了那十几个巨大的米桶,旁边还整齐地码放着几大堆袋装的大米和面粉,几个巨大的货架上摆放着各种规格的袋装粮食。
    走过粮食区就是食油区,花生油、玉米油、大豆油、橄榄油,各种食用油满满地摆满了五、六个大货架,旁边的场地上还垒起了几大堆高高的促销堆头。
    再往前走就是调料区,平时她除了帮周妈妈捎一瓶酱油,很少来这里。现在再看这些东西,因为知道以后再难见到,竟然变得兴致盎然起来。
    研究完各类酱油、料酒、陈醋、花椒粉,周小安才真正认识到,这家超市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单单酱油就摆了满满一个长长的大货架。
    一路仔细看过来,过了调料区就是生鲜区,蔬菜、水果、肉、蛋、鲜鱼,周小安一样样看过去,这才发觉有点不对劲。
    这个梦做得也太真实了吧!
    她连鲜肉上盖的卫生防疫检验戳都看得清清楚楚,如果完全凭印象和想象做这个梦,那根本不可能,因为她平时来超市基本不会来这个区,更别说注意这些了。
    她把手伸进养着鲜鱼的大玻璃鱼缸里,湿漉漉的触感再真实不过。
    难道她又穿回来了?!周小安激动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心里一下又凉了回去,根本感觉不到疼。
    她不死心地抓起一把保鲜用的冰块,冰块在她手里发出清脆撞击的声音,她却感觉不到凉,攥在手里的冰块也一直没有融化。
    周小安颓然放下手,再没了刚才的兴致勃勃。她很快走出生鲜区,兴趣缺缺地穿过保鲜区和冷冻区的几大排冷柜,再走过牛奶区,前面中西面点区终于引起了她一点兴趣。
    顾不上欣赏玻璃罩里琳琅满目的种种点心、面包,周小安快步走到蛋糕区,从保鲜柜里拿出一块乳酪蛋糕。
    她现在情绪有点低落,急需吃点甜食调节一下心情。
    既然是在自己的梦里,就更加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周小安席地而坐,搬出几种小蛋糕,一样一样顺序吃下去。
    吃完果然心情好了不少,人也想开了一些,刚要继续逛下去,身体忽然感觉到一阵疼痛,周小安猛地睁开了眼睛。
    “赶紧起来吃饭!”王腊梅沉着脸又掐了周小安一下,“这都几点了!还不起来!赶紧地!我可没工夫跟你在这耗!”
    周小安看看周围,晨光洒进窗户,天已经亮了有一会儿了,大家都在陆续起床。
    看二女儿愣愣地还不赶紧起床,王腊梅急躁地推了她一把。
    她人长得大,力气也大,一下差点没把周小安推到床下去。
    “你死人呐!赶紧起来!我还得回去哄孩子呢!还要我伺候你洗脸咋地?!”王腊梅平时对家里的孩子都是这个态度,吵吵嚷嚷打打骂骂,并不会因为二女儿受伤了就会有所改变。
    周小安也不在乎她的态度,摸摸瘪瘪的肚子,看看床上那个灰扑扑的布包,胃不争气地疼了起来,布包里肯定是王腊梅带来的早饭。
    在梦里吃得再多也不顶事儿,她赶紧挣扎着起来,顾不上身上的伤,用最快的速度去走廊尽头的水房洗脸漱口,带着一脸湿漉漉的水迹快步走了回来。
    她什么洗漱用品都没有,王腊梅也没给她带来,只能先对付着洗漱,一切都等填饱了肚子再说。
    看看床上的布包,周小安指指自己吊着的一只胳膊,“婶儿,你给我带了什么饭?”
    幸亏周家的孩子都管王腊梅叫婶儿,要是叫妈,周小安肯定叫不出口。
    “讨债鬼!我就是上辈子该(欠)你们地!”王腊梅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手脚麻利地解开布包,把里面的铝饭盒打开,露出三个黑乎乎的菜团子。
    粮食供应已经非常紧张,粮食指标里一个月只有一两斤玉米面,剩下的都是各种米糠、红薯干,甚至还会有秸秆粉碎了的代食品。
    家家吃的都是一半糠一半菜,最多一大锅糠菜团子里加两把玉米面,好让团子能团起来,不至于成不了型。
    周小安一看就知道,这是周家平时最常吃的那种糠菜团子,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还没递到嘴边,就哗啦一下散了开来,好在她早有准备,都接到了饭盒里。
    王腊梅一看,手比嘴反应得还快,啪一巴掌就扇到了周小安脑袋上,“你做死啊!不吃就给我放下!从牙缝里给你省出来这几个干粮,你就这么糟蹋?”
    周小安脑袋被打得嗡嗡直响,心里虽然气愤,却也知道,王腊梅就是这么个性格,粗糙暴躁,除了小女儿周小玲,对家里其他的孩子都这样,并不只是针对她。
    可给一个营养不良的病人吃糠菜团子,特别是在家里还有玉米面和黄豆的情况下,这个母亲做得也够狠心的了。
    周小安彩礼的那一百斤玉米面和二十斤黄豆、两斤白糖肯定还剩下不少,王腊梅早就习惯了抠门和细水长流,哪会这么快就用完。
    周小安把饭盒放下,平静地看着王腊梅,“婶儿,大夫说我这病叫重度营养不良,得吃点好的补补才能好。”
    一提到吃点好的,王腊梅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不等她说话,周小安赶紧加了一句,“要是补不好,以后就不能上班了。”
    不能上班,还哪有钱和粮票给家里?
    王腊梅的话一下憋了回去,周小安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咱们家条件不好,我也不能让家里为难,就像小玲那么补就行。用我彩礼里的粮食和糖。”
    王腊梅嚷嚷着家里人给她省下来的糠菜团子,周小安知道反驳也是徒增口舌之争,却也得点点这个当妈的,她就是吃家里的饭,那也不是白吃,都是她自己挣来的。
    而且周小玲什么都没挣来还能大张旗鼓地补身体,她凭什么不能?
    “补!给你补!给你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我就是上辈子该你们老周家地!”王腊梅被周小安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开始没头没脑地骂骂咧咧。
    周小安根本不接她的茬,只提自己的要求,“婶儿,你中午来给我炒点黄豆,大夫说我这个病得多吃炒黄豆,还得多喝糖水。”
    周爷爷和他的老朋友们曾经回忆过,这个年代,好多人被饿得浮肿甚至严重营养不良,没别的补品,炒黄豆就成了最好的救命药。
    甚至一位郭爷爷还说过,他母亲被硬生生饿出了肝炎,就靠几斤炒黄豆养了回来。
    “中午我还得给大宝、二宝做饭!哪有那闲工夫伺候你!”王腊梅把包饭盒的包袱皮斗得啪啪响,不接周小安要黄豆和糖的话,转身就要往外走。
    “婶儿……”周小安刚开口叫她,她又气呼呼地转了回来,“这三个干粮一顿一个!吃一天!你可别一顿都给吃了!到时候再说我饿着你!”
    周小安不看手里的饭盒,很平静地接着跟她提要求,“婶儿,我这连个喝水的杯子都没有,洗漱用品也都没有,你今天再来一趟吧,都给我带过来。再给我五毛钱,我来例假(月经)了,得买一刀卫生纸。”
    “啥卫生纸一刀五毛钱!一毛二一刀的不能使咋地?我哪有钱给你!”王腊梅一下就炸了,对周小安所有的需要都置之不理,“住啥院!你那胳膊不包上了吗?回家就不能养了?还洗漱用品?我上哪给你整去?赶紧出院得了!”
    周小安知道这些要求提了也大部分得不到满足,可是还必须得提,要不然以后很多话很多事就都不好说不好做了。
    “我一个月给家里五块钱……”周小安刚提起话头,王腊梅就气急败坏地从兜里掏出两毛钱扔到了床上,“给你!讨债鬼!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呀!”
    扔下两毛钱,王腊梅一阵风似地走了,不给周小安任何说话的机会。
    周小安也没打算跟她浪费口舌,这两毛钱都算意外之财,她根本就没指望娘家人能为她做什么,一切难题还都得靠她自己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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