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梓淑是傅学林的母亲,震惊表情如出一辙,过了几秒才点了点头。
梁家是江城新贵,梁映真小时候,父亲梁启力时不时带她一同交际。
随着她长大,不知怎的,梁启力基本不带她出来走动,外界对梁家只剩知道有个女儿的印象,更不说记得长什么样。
梁映真出事后,赵卓丽对外封锁女儿成植物人的消息,但时间长了,渐渐也就有了些风言风语,说梁家独生女得了重病下不来床,靠医院吊着命呢。
倒也和真相差不远。
只是今日,传闻中的病秧子现身家宴,且明眸皓齿、脸颊白里透红,健健康康的模样,不得不让人震惊。
几个人里表情如裂开般不只冯梓淑一个,只有一个显然上了年纪但依然精神矍铄的男人,稳如泰山,一直没出声,忽然朗声笑道:“梓淑,你眼力可是不济了啊。梁家女儿打小就长得灵,我一个老头都还记得,当年抱着她跟启力说要是我孙女儿就好了呢,现在嫁进傅家也真是有缘。”
冯梓淑在一旁笑着点头:“是,爸,您老当益壮,记忆力比恒宇还强,我们还得向您学习呢。”继而看向梁映真,“一提我就想起来了,映真是出落得越来越美了,梁家祖上有福啊。”
梁映真虚虚笑着。
傅审言示意笑着的老人,跟她介绍:“这是三叔傅元白,映真。”
梁映真:“三叔。”
傅审言又示意站在傅元白旁边的中年男人:“三叔长子,傅恒宇。”
梁映真跟着叫:“三叔长子。”
“……”
“……”
众人惊愕之余,边上一个年轻男孩扑哧一笑,梁映真也窘迫不已,下意识循声看去,男孩子抿着嘴移开了视线。
情急之下,独生子女没转过弯来,叔伯长子叫什么来着?
她仰起小脸,勾住他的手臂紧了紧,一脸求助的小模样。
傅审言侧头,一字一顿:“堂、兄。”
“堂兄!”
她如释重负地笑着重新叫了一遍。
“三叔长女傅雨霖,叫堂姐。”
这回他终于补上了称谓,梁映真没有压力,从善如流道:“堂姐。”
“傅雨霖的先生,徐盛日化的周总,叫堂姐夫。”
“堂姐夫。”
接着轮到方才笑出声的男孩子。
“他们的独生子,周司礼。”
梁映真笑盈盈地看向他:“堂侄对吧?”
周司礼原本站在后排边上,听见要介绍便自动往前站了些,之前只能看见傅审言身边女人一个侧脸,这会才看清正脸,被她明艳的笑容惹得晃了晃神,脸忽然就红了。
察觉到傅审言睇来的眼神,他紧忙移开视线:“堂婶好。”
“三叔二女儿傅雨竹,这边是她先生,德盛私募钱总,小女孩是他们女儿钱楚楚。”
梁映真一一叫了,末了和傅审言离开去另一边。
途中她压低声音问:“为什么他们见我跟见鬼一样?”
傅审言:“假如你见到一个醒来的植物人,你也会是这样的表情。”
梁映真:“……”
待去和另一群人打招呼时她才得知,方才仅仅是傅家三房这一支而已,还有二叔傅文山一大家子,姑姑傅舒兰一大家子,更有旁支等等。
没等全部认识一遍,她已经晕了,感觉自己是来背百家姓的,更被各种姻亲关系弄得云里雾里。
这么多人姓傅,她快要不幸福了。
“能不能分个批次?没必要今天一下次全让我见吧,我……我真不行了,人太多了。”她这会得空在桌上拿了杯橙汁喝。
她口干舌燥,喝得急,嫣红的嘴唇边沾了些橙汁。
微凉的指腹一触而过,轻轻抹掉唇角的橙汁。
“咳、咳咳!你……你干嘛啊?”她惊得呛住,咳了好几下。
旁边路过的侍者贴心送上温热毛巾。傅审言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净手指,神色淡漠如初:“注意形象,要得体。”
“……咳咳咳!”这回是气得。
“喝够了么,偏厅我们还没去。”
“没够!”她气呼呼转身又拿一杯新的,“非要今天见吗,我觉得见了我也记不住的。”
傅审言丢下毛巾到托盘里,侍者离开,他的唇边起了浅淡的笑意:“我以为你失忆后脑子会腾出不少空间,应该容易记才对。”
“……”
梁映真发现了,每当这一位讥讽她时都会笑,一开嘲讽就笑,一笑就开嘲讽。
她气得直喝橙汁,忽然一顿,余光扫了眼几米内没人,便冲他昂起下巴:“我差点忘了,你不应该解释解释刚才堂嫂说的小明星怎么回事吗?”
他要是玩否认推脱那套,哼哼。
“某些场合出席需要女伴,用钱解决问题而已。”
他承认得干脆,以至于梁映真一腔腹稿无用武之地,一时愣住了。
傅审言低眸看着她:“以后不会了,你醒了我自然带你。”
呃。
大概率也是类似今天的场合,忙得脚不沾地、口干舌燥,而且还没吃上饭,说好是家宴,却只摆好了许多精致的一口一个的自助餐点和酒水,没有真的饭可吃。
梁映真摸了摸空空的肚子,犹犹豫豫小声开口:“要不还是……带小明星吧?”
傅审言伸手取走她手中的橙汁,放到一边:“走了,去偏厅。”
-
偏厅内人更多,男人西装革履、女人长裙曳地,不说是家宴,更像一场商业宴会,而且还真见着几个小明星。
梁映真跟在傅审言身边,已经放弃记人名,他怎么说她就跟着怎么称呼。
虽说是傅氏旁支,傅审言介绍时却并不会带上如叔伯这样的称谓,以某某公司某某职位代替,梁映真觉得奇怪,倒也乐得如此,叫多叔伯太累。
“傅总,听说您在北美项目进展很顺啊!迟来的恭贺一定要喝一杯。”
微胖的中年男子穿过人群,举杯过来,却见傅审言只是握着酒杯没有往前伸的意思,于是转头看一眼梁映真:“旁边是夫人吧,刚见您跟王董那边介绍呢,真是般配。”
傅审言略微颔首,握着酒杯的指腹在杯壁上一下一下轻敲,不多言语。
挽着他的梁映真看了看他,又看向眼前的男人,傅审言不提他姓什么,只得一起沉默。
中年男子似乎没意识到冷遇,依旧笑道:“说起来,我司在那块也有业务,抽空我能拜访详聊吗傅总?”
傅审言忽然笑了。
来了!
嘲讽模式!
梁映真同情地看着对面以为傅审言笑了就有戏的男人,完蛋了你。
“按理,你可以担得起我称呼一声叔的。”
傅审言平静道:“十三年前,是你选择另一条路,对傅氏、对我落井下石。你公司的财务困境无论出于经济角度或私人情感角度,我都无意涉入。”
傅氏上一任掌权人是大房傅玉泽这一支的长子傅承言,性格宽厚,待人以诚。
傅审言是傅承言的亲弟,自小是谦逊温和的性子,学业极为优秀。
江城人提及这一双兄弟,没有不赞叹的。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十三年前,傅承言一家在国外度假时遇上当地恐怖袭击,一家四口殒命他乡。傅审言当时在国外读大学,当即订最早班机回国稳住局面。
傅承言去世的消息压制不住,悄然传开,傅氏旁系和内部派系趁机跳出来谋划经营,还里应外合做空,公司股价接连暴跌,造成普通股民恐慌抛售。
市值短短一周蒸发30%,当时许多江城人士唏嘘,辉煌几代的傅氏只怕是要被蚕食殆尽。
出乎所有人意料,年仅十九的傅审言在之后数年内,以一己之力撑起分崩离析的傅氏,处理那些“趁你病要你命”的旁支和内部派系丝毫不手软,手段凌厉。
眼前面色惨白这位,就是被果断清扫出局的之一。
“请便。”
傅审言揽着梁映真的腰,目不斜视从男人旁边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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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悦南庄时已经九点半,外面夜色正浓。
傅审言坐在后座一边,闭目休息,梁映真同在一排,还好商务车宽敞,她坐在另一边离傅审言距离可以容纳一只胖乎乎的熊猫。
终于应付完一场极其累人的家宴,她低头拿手机给家里发消息,嘱咐林妈做点儿夜宵填肚子。
收到确认回复,她心情放松,只待回家便可以享用鲜香的小馄饨,也跟着闭上眼睛养神。
忽然她睁开眼睛,瞬间坐直,猛然意识到今晚总觉得哪儿哪儿有些不对。
“怎么了?”
淡淡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梁映真转头看他,男人闭着眼睛,沿街的灯光一道道扫过他隽永的眉眼。
“你说今天是家宴,我见了你那么多堂兄堂姐侄子什么的,为什么没见着你爸妈啊,他们不在国内吗,而且你二叔三叔姑姑都有两三个孩子,你爸妈只有你一个啊?”
二叔、三叔、姑姑三家人,加上下一辈的侄子侄女们,人丁很多。
她真是被一进去的人群给惊着了,去之前还很忐忑要见他的父母。这会离开了才发现,一路见的人都是称呼“堂”兄弟姐妹,全是旁系,没有一个是直系血亲。
“去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