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斯白又咳了声,双颊都忍得有些泛红。
池矜献剪好了,看着今天花园里最漂亮的十枝玫瑰,他出声劝道:爸,我都已经十天没来花园了,之前我一直都是一天一枝。一天一枝跟十天十枝,没有区别啊。
当然是这个理,但猛然一下子看见他怀里捧着一捧玫瑰从花园里走出来,池绥只觉得心肌梗塞。
他道:你闭嘴吧。
行了,快站起来。原斯白去拽人胳膊,小声道,跟个小朋友似的,像什么样子。
池绥抬头幽怨,大手一指池矜献,说:我也是从他那时候过来的。
原斯白心底叹息一声。
你嫌弃我。池绥道,眉毛往下一耷,面地思过道,儿子过来讨债,薅我玫瑰,老婆也不爱我了,还骂我。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原斯白轻拍了一下池绥肩膀,他抬眸看了眼正在给玫瑰做包装的池矜献,轻声嗔怪,你别胡说八道。
说完似是有些许不太好意思了,他更加轻声地说:爱你,我爱你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买玫瑰,你回来种上。行吗?
池绥这么多年有专门买火红玫瑰花枝的地方,不然不种新的他的花园大概率真的会被池矜献薅秃。
这种类型的玫瑰开得花瓣很密,层层叠叠地聚拢在一起,颜色比天边的火烧云还要好看,而且花朵有人手心那般大小。重要的是它一年四季都会开花,犹如不会经过四季洗礼。
每片花瓣上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整朵玫瑰的味道却依然不浓不刺鼻。
可能是品种的原因,火红玫瑰比较难养,见太多太阳不行,不见太阳更不行,见多了风雨不行,不见自然也不行,总之稍有不慎可能就养死了,而且还可能养活是养活了,却死活不开花。
想当初池绥刚信誓旦旦说要为原斯白种一片玫瑰庄园时,还说要为他种联盟里最漂亮的一种玫瑰,计划实行了三次,全夭折了,差点让他怀疑人生。
他当时回来种了三次,花枝却全死了。
最后原斯白实在看不下去他一直祸祸植物,让他赶紧停手,池绥不信邪,又买了一大批花枝幼苗回来。
还为这片玫瑰庄园装办了弧形的玻璃花廊,穹顶可以遥控打开关上。前面虽然死了三批玫瑰苗,但失败的经验也是经验,池绥对第四批玫瑰尤其上心,什么时候打开穹顶让花枝吸收自然的风和日丽,什么时候关上穹顶让它们待在温室,池绥门清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火红玫瑰终于长成了!而且一朵比一朵艳丽。
每天在卧室推开面朝后花园的窗户时,那一片火红的颜色都像是新生一般,给人耀眼又无限的力量。
那还等什么?!池绥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眼睛亮了,他拽起原斯白的手腕就往客厅走,说,现在就换衣服!
原斯白被他拽得下意识跟上他的脚步才没有踉跄,连忙让他慢点儿,说:我看你这架势,可不止是要去买玫瑰吧。
可不嘛。池绥心情好,高兴得就差跑起来,和老婆去约会。
安安还在家呢。
我们又不是不回来,早点儿回来不就好了。说完转头看原斯白,故作可怜般控诉,原斯白,你是不是骗我。你别是不想去了。
去,立马去。原斯白推他,道,走啊。
池绥顿时喜笑颜开,立马冲已经把玫瑰包装好的池矜献那边喊了一声:池小安,我和你小爸出门了你自己乖点儿。
他们两个说话根本就没避着池矜献,池矜献酸得想叹气,但自己怀里还有一捧玫瑰呢,不好再拂人面子,只好乖巧地随意摆手:拜拜。赶紧走吧,回来带饭。
原斯白手腕还被拉着,根本停不下脚步,只好扭头快速地嘱咐道:你是不是还要出门送玫瑰啊?送完了赶紧回来,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走了原原。
池矜献:知道啦。
池矜献欢快地抱着玫瑰回到客厅的时候,他的两位爸爸早不见影了。他以前都不知道池绥换衣服能这么迅速,叹为观止。
但兴许是池绥拉着原斯白去约会的原因,约会二字就这样烙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了,他看着自己怀里的玫瑰由于很多天没有送,一枝一枝包装起来有点浪费时间,池矜献就裁了大一些的包装纸,将十枝火红玫瑰包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小花束。
他犹如也带上了打算去约会的心情,几乎要控制不住悸动的心脏。
小跑着去校门口的步子都是轻快的。
陆执已经在原地等了四十五分钟了,但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池矜献走的时候什么样子,现在他还是什么样子。
方守在他旁边也几乎站了同样的时间,他把自己前不久问过的话又问了一遍:小执,要不要去车里等一会儿?
陆执道:不用。
深秋了,白昼的时间不再那么长,半小时前还卷着点火烧云的天边此时只还剩下一点红,暗了下来。
拐角处一道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闯进视线,陆执道:方叔你先回车上吧。
方守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池矜献怀里捧着玫瑰,背后背着看起来似乎有点沉的书包,表情兴奋地跑过来。
等跑到陆执面前时,他呼吸都要喘不匀了。
陆、陆哥一个、一个小时了嘛?他一手牢牢抱着花,另一手就轻轻地按在腹腔的位置,兴许是跑得太急,有些岔气了。
没有。陆执说,还有十分钟,你等一会儿再说话。
池矜献就兀自平复了会儿呼吸,还好平常他爸总是逼着他一起锻炼,身体素质还不错,片刻后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陆哥,给!池矜献站直身体,眼睛里卷着天边的最后一点红火,只明不灭。他将玫瑰递到陆执的眼前,十枝,一天都没落下,全补上了。
陆执垂眸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旋即才将眼神落在火红花束上。
两年来,他从没有主动伸手收过池矜献的玫瑰情书,似是也没想过这副场面,陆执此时稍微有些发愣哪怕放学时是他亲自开口要的。
足足过了半晌,陆执才轻轻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指节接触到了包装纸的底部,发出了一声有人要主动接受它了的动静。
池矜献的心脏咚咚作响,松了手,玫瑰没有掉在地上,他错眼不眨地盯着那堪称十全十美的火红色贴近了陆执的怀抱,眼睛更加亮了。
而且在这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熟悉。陆执站在他面前,犹疑地思考到底要不要接玫瑰的模样,池矜献总觉得他在哪儿见过。
片刻后他想起来了,他是见过。
在梦里!
还是那个他自至至终都没看清脸的小朋友。他觉得那小朋友在思考要不要接玫瑰的模样肯定和现在的陆执是一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记起来这个,只是思及到此,池矜献嘴角竟然没忍住卷起了一点笑意,犹如他小时候真的也追过陆执似的。
噢还有情书和牛奶!池矜献把书包拿下来,拉开拉链,打算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但光看见牛奶他就觉得自己两只手抱不完,还是不要不自量力了,因此他抬头看陆执,陆哥,我想要你书包,把东西装进去。
闻言,陆执单手抱着玫瑰,另一手就抓住书包带递给了池矜献,没有丝毫异议。
后者立马接过,开始吭哧吭哧地往里塞东西。
一分钟后,池矜献手上和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变成了陆执的,池矜献心满意足,把书包还给了陆执,一口大白牙都笑了出来。
陆执伸手接过,将其挎上一边肩膀,表情没什么变化。
天色越来越暗了,真正的晚上要不了大半个小时就会彻底来临。
两人离得很近,稍暗的天色丝毫不影响他们肆无忌惮且清晰地打量彼此。
池矜献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还没有体会到很真实的脚踏实地感,他觉得他得好好问问,问问他陆哥现在对他什么感觉!
只是他的话刚起了个陆哥我的开头,就被陆执不咸不淡却有些认真的语气打断了。
池矜献。陆执喊了一声这个名字。
池矜献应:昂。怎么了陆哥。
陆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而意味不明地说道:隔着屏幕喊哥和哥哥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么。
池矜献有些懵,慢半拍地道,啊?
陆执又道:怎么当着面了闭口不喊。
从开始追陆执那天起,有了陆执的联系方式后,隔着屏幕的池矜献真的一声陆哥都没喊过,喊得永远都是更加亲昵的称呼,特别是意识到陆执从来没有纠正过他,他就更得瑟了。
而两人面对面了,池矜献就老实得不行,一声哥都不敢喊。
就差将怂字印在脑门儿上面。
池矜献没听懂陆执的意思,却被陆执的话勾起了自己往日的小聪明和羞耻心,把眼睫垂了下去,不太敢看人了。
他眨了眨眼:我
喊吧。陆执突然出声,音调里带着不容拒绝地强势。
池矜献大睁着眼睛瞅地面,耳朵红了。
他似乎明白了陆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夜晚的风来了些,一一吹过两人的衣角,似乎此时周围的气氛也只能由风烘托。
可风从池矜献的耳朵边缘轻轻滑过,让他一下子想到了刚放学那会儿陆执将他压在门上,在他耳边说话的场面,那耳朵顿时不争气地更热了。
池矜献心道,怎么又要开始丢人了,热情似火小玫瑰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轻轻抬起头,迅速地和还在静静看着他的陆执对视了下,又迅速移开,又对视。半晌,他嘴巴微张,道:哥。
玫瑰花束的玻璃花纸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动静,像是谁的手没忍住轻轻攥了它一下,不过转瞬即逝。
陆执面不改色:嗯。嗯完接着道,还有呢。
池矜献抬手揉耳朵,眼神东南西北地乱看,彻底不看人了。
几分钟后,他声若蚊呓地轻喊:哥哥。
第29章 哥,你现在有没有一丢丢
池矜献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他只记得夜晚的风有些凉, 吹在身上却丝毫没有将脸上的热意吹散一些,反而让他变本加厉地表达出了和平常一点都不一样的颜色,比天边剩下的最后一抹晚霞还要漂亮。
兴许是他一直低着头, 陆执看不下去了,开口问道:热烈似火?
池矜献觉得自己被嘲笑了,顿时抬头,反问,不热情吗?
陆执没说话, 眸子却莫名沉了一分。
不压抑,但好像要将人深深地吸进去。
从放学开始就一直安静停在路边、里面像是没人的车子这时却突然有了点动静,驾驶座那边的窗户缓缓地降下来了半截, 一张年轻好看的脸顿时在渐暗的夜色里显露出来,带着股优雅。
池矜献见过他,那人每天都会来接送陆执。
他朝他们两人这边的方向看了眼,像是在提醒陆执可以回去了, 旋即便又将车窗升了上去。
陆哥你赶快回去吧。池矜献道。
陆执没动,嗓音深处却发出了声意味不明地:嗯?
池矜献张口,闭嘴巴, 又张口, 又闭嘴。他觉得他被陆执欺负了, 但一时之间说不出证据,况且他自己也有点儿隐秘的喜欢。
池矜献轻呼出一口气, 想象着他隔着屏幕对陆执产生的所有大胆火热,顿时羞耻都没了,开口就道:哥你快回去吧,周一见啊。
我也回去了。
嗯。陆执转身离开,怀里的玫瑰花束由于他的动作发出了一阵声响, 是玻璃纸被攥得发紧,也是玫瑰花瓣间的摩擦。
微风将花香的味道吹散在了四周,池矜献从来没有觉得火红玫瑰竟然也可以这么沁人心脾。
他心情前所未有地舒畅。
陆执打开后座上车,先将书包和怀里的花端正地放在了另一边的座位上。
而后他透过车窗去搜寻池矜献的身影。池矜献已经不在原地了,拐过了他回家的那条街道。
方叔,送他回家。陆执说,天黑了。
好。
引擎发动,车子没有按往常的路线走,而是缓慢地朝刚刚池矜献的方向去了。
距离比较远池矜献认识这辆车,太近了一定会被察觉。但也恰巧能看到池矜献蹦蹦跳跳回家的身影。
他像一个夜晚里的精灵,似乎每时每刻都有用不完的精力,永远都无忧无虑。看起来无比简单,但这是很多人一生都望尘莫及的。
陆执同样抓不住。
不算熟悉的建筑逐渐映入眼帘,池矜献跑着进了花园别墅,彻底不见了踪影。
方守从后视镜里看陆执有些出神的样子,问道:对这里感觉熟悉?
陆执收回视线,道:没印象。
脸上同时还真带上了点疑惑不解。
默默无闻地将人安全护送到家,车子又悄无声息地调转车头打算原路返回。
只是轮子还没重新启动,陆执便说:方叔,去一趟我爸的陵园吧。
方守打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顿,眸子半遮下来。
他没应声,却直直地朝着一个目的地去了。
安静的夜总是会容易引发人各种各样的思绪,哪怕外面的世界灯火通明,却仍然挡不住人和自己的神识撕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