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结结巴巴地出声问:不是、不是认真的不是真的,吧?
陆执不说话,只留下呼吸。
池矜献喊:陆哥。
陆执打断他:别喊。
那你跟我说,你那句话不是真的吧?我害怕。
陆执只说:十点多了,睡觉。
我不要,池矜献突然执拗起来,声音却无限低落下去。他走到床边坐下,垂着脑袋手不自觉地玩睡衣衣摆,把衣服绞了好几圈,声音也跟着这扭曲的衣摆干干巴巴又委委屈屈,我不睡了,肯定也睡不着。
同时他还心想,他追了陆哥这么久,而且眼看陆执明显是要喜欢他了,怎么能因为一个性别断在这里、甚至是没有结果呢。
恕他不能接受。而且陆执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句话,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是 Beta,真以这句话为标准那陆执肯定会告诉自己。
他不是这种明知却还要看对方笑话的人。
肯定另有其因。
哥你
话是死的,陆执截断他话音,道,人是活的。
说完,他又迅速说了句赶紧睡觉便毫不留情地自顾自挂了电话。
但池矜献握着手机发了会儿愣,片刻后,他几乎要笑出声音的缓缓躺倒在了床上,心情极其敞亮。
他有了更加明确的感觉,陆执对他和对别人就是不一样的。
高兴着高兴着,刚才还说自己今晚睡不着的池矜献不出十分钟呼吸就变得平稳绵长了。
是真的没心没肺!
最近一周里发生了很多事,且这些事里百分之六十都是和任毅然有关的,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就是任毅然跟陆执被绑在一起形成了相关。
池矜献入眠很快,但睡得不怎么安稳。他好像在全程看着陆执中考过后所发生的事情,一幕幕一场场都无比清晰。
他不愿意在梦里看见除了陆执以外的人,就无意识地轻蹙眉头改变自己的潜意识。就这样,他竟搜寻到了自己小时候。
小池矜献手里拿着支火红的玫瑰站在小学门口,一手牵着原斯白的大手,目光朝着对面不远的方向看。
不多会儿,他便看到穿着一身深色衣服的小男孩儿独自一个人从学校里走了出来。
小池矜献眼睛微亮,顿时松开了原斯白的手,兴冲冲地朝人跑过去,喊道:哥哥哥哥
长大后的池矜献透过自己小时候明亮的眼睛却依旧没看清对面那位小男孩儿长什么样子,意识到此,池矜献的眉头都蹙得更紧致了些。
等人到了跟前,小池矜献脸上的笑容已经极其大了,一口小白牙甚至都要反光。
他把玫瑰递过去,说:今天我爸爸玫瑰庄园里开得最好看的一朵喔。送给你!
小男孩儿伸手接了,缓了片刻后,说:你是玫瑰变的吗,怎么总是送我这个。
因为我爸爸种的玫瑰和花店里的不一样啊,它们最好看,你更好看,我想要把好看的都给你。小池矜献如黑葡萄般的眸子亮得灼人,他笑着说,声音欢快,而且我爸和小爸都说,玫瑰是只有对自己喜欢的人才可以送的,我很喜欢哥哥,所以就要送你这个嘛。
小男孩儿低喃般询问:喜欢我?
对啊,小池矜献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道,哥哥你收了我的大火玫瑰,你以后也要喜欢我呀。
那我要是不喜欢你呢?
没关系呀,喜欢又不是必须得对等相互,不能我喜欢你就必须让你喜欢我嘛,这是不对的我小爸对我说的。他说人不能任性,我很乖的。小池矜献没有感到丝毫挫败,语气仍旧兴奋,我就是想跟着你,永远陪着你。希望你开心!
火红玫瑰似乎失去了它原有的魅力,小男孩儿的目光从花朵上收回,抬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眼珠很黑很亮。
下一刻,他说话了。他出声问道:说话算话么?
可这时,说话的人面容已经不是模糊一团教人看不清了。
而是陆执!
窗外的白日天光透过玻璃投进来,使房间逐渐变得明亮。
床上的池矜献双眼紧闭,身体猛地一动,但他没醒,只有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地转动着。
似是被惊到了。
池矜献说:当然算话!
高中时代里的陆执静静地看着和自己同龄的人,眸光清亮,回应:好。
应完细心地收好了属于自己的花,瞳底里含了抹温柔,池矜献近乎贪婪地盯着他。而陆执的身体忽而开始变小,面容也跟着起了变化,时间在人眼前真真切切地倒退了十年,方才那张怎么也不能让人看清的脸如今明晰清楚。
那是小时候的陆执。
他的脸是小孩子独有的,还没有如长大般棱角分明,但兴许是生活环境的原因,他幼小的面容上依然盘旋着无法磨灭的攻击性。
且他还不懂收敛,目光灼灼地盯着什么东西时,那双过于黑亮的眸子里就会显示出这是我的一般的神采与张狂。
哥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呀?小池矜献眨眨眼睛,没忍住抬起手去碰他嘴巴里的哥哥的长睫。
小陆执不躲不避,任他伸手过来触碰自己,说:我喜欢你才这么看你。
真的嘛?小池矜献眼睛亮了,欢呼道,哥哥你喜欢我呀?!
嗯。
火红玫瑰的淡香气抓住一点微风的尾巴,直往人的鼻腔深处钻。
小执。颜悦的声音在一边淡然地响起,陆执的爸爸来接他了。
小陆执朝颜悦看过去,喊了一声爸爸,便垂下眸子看了看手里的玫瑰,片刻后抬起眼,还是忍不住发问:你是由一大片火红玫瑰变成的吗,不然怎么性格跟它的颜色那么像,像朵小玫瑰。
这是夸自己呢。小池矜献弯起大眼睛嘿嘿地笑,说:说不定就是呢。
颜悦温柔地等在旁边,让他们说完话,才牵起小朋友的手。
走之前,他还和原斯白打了个招呼。小陆执回过头,看着小池矜献和他走了相反的方向,喊道:小玫瑰,明天见啊。
小池矜献挥手:你等我明天给你挑更更更漂亮的玫瑰!
十年后的池矜献睁开眼,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眼底的光无比清明,不带丝毫含糊。
他想,为什么会做这么真实的梦。
真实到就像之前真的发生过一样。
而且他还看到了陆执的小爸颜悦。
原斯白说过,他们两个十年前是旧识,关系也很不错。如果真是这样,他和陆执小时候真的没有见过吗?
池绥和原斯白没有告诉过他也不是没有告诉。而是在自己被查出生了病以后,他们说是因为某些事不确定在此之前没有人提前知道池矜献会得信息素缺失紊乱症。他们不想让池矜献因此时时刻刻记着自己身体有问题,所以才会闭口不提之前的事情,不让他刻意去想。
加上池矜献小时候被绑架回来,身体为了自保、摒弃那段被虐待被扎针的惨痛经历,已经主动将那些东西都忘掉了。可池矜献心大,从不曾回想过,他连自己对小时候某几年的事情不记得都是在病发之后才提出疑问的。
可病发后,不知道是不是池绥跟他说了很多那时候的事,池矜献已经不止一次梦到过小时候了。
且里面每次都有陆执。
但现在陆执的表现明显就是不认识他啊。
一时之间,池矜献根本想不通何为真何为假。
只叹息一般地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脸。
他想问原斯白,但想想自己在医院时的经历,原斯白可能想起他为什么会忘掉某些事的原因都会惊悸害怕,还是不提的好。
池矜献想,算了,他会慢慢想的如果真的认识的话,总能想起来。
今天周六,但不是所有学生都可以回家该休息的周六,得上自习。
陆执去的比较早家里还有个惹人嫌的易感期其实前天就过了,但陆湾请假待到下周一才回去。陆自声又不在家,陆执懒得在家多待。
不知道是不是多年来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导致陆执变得越发沉默了。
还不对劲。
有心事?方守已经回到了陆家,今早照旧开车送陆执去学校,从昨天回来你就这样,不说话就算了,还老是盯着一处看。
陆执眨眼的次数很少,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窗外变换的景色。
闻言,他只说:没有。
脑子里却在同一时间想到了昨晚池矜献在电话里问他哥,他在你的笔记里都看见了些什么啊?
并没有什么。但其实在任毅然换掉他的抑制剂之前,陆执就已经和他不来往了。
因为他骗了他。
关于别人传他和任毅然在一起谈过恋爱的言论有一部分是真的。江进不知道这个原因,所以这些东西谁会散播出去可想而知。
他确实差一点儿就答应和人在一起了不早恋,但会约定好成年时在一起。
离中考还有一个月,那时候陆执刚往死里打艾多颜也才过去了一个月。
在很平常的一个早晨里,陆执到了班级,走到座位上,往桌兜里放书包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东西。
那是一封很普通的信。这种告白的情书陆执已经见多了,本应该像往常一样放置不理。
可他却没有。
他只直勾勾地盯着信封的表面看,像是要把它盯出一个真实的洞来。
写信的人犹如早就猜到如果不做点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陆执一定不会打开这封情书。
因此为了可以让人顺利地将信打开,他在信的表面认认真真地写上了名字。
小玫瑰。
第40章 陆执冷着脸,拽起池矜献
收到那封情书后, 陆执疯狂地去寻找往他桌兜里面塞信封的人。
骗人的幕后者无论躲多久,总会在太阳底下晒晒的。
在信封上面落款小玫瑰的人让其他人传话说:如果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就和你见面。
陆执说:我要先见你。
双方来了几场拉锯战, 他们便加了联系方式,在手机上联系了一段时间。
陆执是个很执拗很不容易被撼动的年少者,他说出的话,几乎说出口时是什么那就会一直是什么,无法改变。
但他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言论都会负责。
他答应了见了面就会约定在一起他以最认真最虔诚的态度许下承诺。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记忆中的男孩子, 上次匆匆一瞥还是他发疯和艾多颜动手的时候。
陆执说:我很久没有见你了,和我见一面行吗?
语气卑微的犹如他在祈求一般。
可对方迟迟不定下时间。
陆执便从半个月里的焦急等待中幡然醒悟对方根本不是小玫瑰。
那个有着火红玫瑰一般颜色的男生,永远都不会是这副半推半就、甚至是不敢向前走一步的畏缩态度。
当任毅然出来面对他时, 陆执就已经知道他看过自己的笔记了。
但那时他还给对方保留着一点面子,没有把这些东西都一一摆在明面上。
直到替换抑制剂的事发生,任毅然视死如归地说出了笔记的事情,陆执才真正是被踩到了逆鳞。
如果没有前面那十几年, 他真的会动手。就像他往死里打艾多颜一样。
喂,想什么呢?耳边突然响起的一声询问将陆执的全部思绪如数拉回,他侧眸看了一眼江进。
江进笑:老远就见你耷拉个眼睛看地面, 走个路跟行尸走肉似的, 明显就是在想事啊。
陆执收回视线, 抬脚迈上教学楼的台阶。后者连忙跟上,说道:谁大清早又惹你?不会是现金吧?他又不理你了?
话落, 陆执脚下的步子猛地顿住,他几乎漠然地看着江进,似是在提醒他好好说话。
眸光里满是不悦。
好,理你,他理你。我说错话了, 江进举手投降一般改口,说,别这么盯着我行吗,怪吓人的。
陆执:你还会怂?
可不嘛。江进佯装胆小的给自己胸口顺了好几下气,摇头叹道,谁敢惹你啊。
不过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他陪着人一起上楼,随口问。
陆执目不斜视,回答:有其他人在家。
陆湾还没回学校?
嗯。
啧。不过对于别人的家事,不好感叹太多,江进不再说这个,将话题又扯了回来,那你刚刚在想什么呢,说说?
正说着,三楼到了。两个人又走了几步,高三十班也到了。
眼看着陆执已经伸手想要握上后门的门把手,江进觉得他也听不到这人再说出什么话,也没带多少期待,抬脚正要走,陆执却忽而说了话:我在想,当时我是犯了什么病,才会觉得他可以被任何一个人随意冒充。
江进正继续往前走着的步子闻言霎那间顿住,和他的人一样傻在了原地。
他一脸懵然:啊?
陆执往下按了门把手,推门进去,自顾自般地低声说:他太耀眼了,没有人可以代替。
江进嘴巴微张,没清醒还更懵了:啊?
这种情况还怎么回班级啊!陆执这人有病吧!大清早的吊什么胃口啊!
似乎被钉在原地的江进无论如何都不想回自己班了,他认真地想了想,身体一转推开了高三十班的后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