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孟期冀地看着言传旬,希望他能给出承诺,后者静默抬眸盯了片刻还在哭的陆自声,声调极其冷漠:当然能。
话落,言传旬身边的人就主动靠近陆自声,打算一会儿将他带走。
陆自声像是终于认清了某个现实,他并不害怕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反正肯定是死不了了。
他突然笑了一声,抬头盯着陆执,眼里没有一丁点父亲对孩子的亲情,只余愤恨,道:我养着你,就是为了让你告诉我你爸恨我、恶心我这件事的?
没有你爸,你觉得我会养你这么大吗?!
他只不过是凭着对言悦病态的爱,才分了一点感情给陆执罢了。
毕竟用陆执威胁言悦的事陆自声可没少干。
但陆执长大以后,竟然将这些东西变本加厉地还了回来。
陆自声突然觉得他有些招架不住,所以必须要扳回一局。
陆执,陆自声双目通红地看着他,笑说,你不觉得你很像我吗?一样是变.态。
他抬手指了下陆执旁边的池矜献,说:你因为他把陆家弄成什么样了还记得吧?你敢说你没想过把他锁着?
你身上流着我陆自声的血,你觉得你以后会幸福?就算幸福两个字找上你、你敢伸手要么?
他一字一句地说:疯子就是疯子。
陆执没动,眼尾却诡异地爬上了一抹红,手上温度也迅速地骤降下来,本来微凉的手此时更是一片冰冷。
他想说不是,他还想让池矜献别听他的,可这些话被牢牢地堵在喉咙,怎么都说不出来,稍微一张口声带还像要被撕裂了,疼得不像话。
有一瞬间,陆执只觉得他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
闭嘴!突然,池矜献厉声打断他,脸色都气红了,生着气时他还反手大力捂住了陆执的耳朵,对陆自声道,他随便怎么对我,我愿意!
和言悦在一起的那十一年,自从关系开始破裂,自从言悦发现他是个神经病,陆自声就再也没从对方嘴里听过类似于同意的话,更别提愿意了。
可陆执不是已经将自己完全暴露了么,为什么他能?陆自声犹如不信,表情带上了抹疯癫的冷笑,恶意地反问:什么?
池矜献没理他,只微仰头有些急地喊人:哥。
陆执喉结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般艰难地滚动了下,他眼球微微一动,看了眼池矜献又迅速移开。
好像自己多看一秒就会弄脏了对方。
陆执。池矜献皱眉,语气很强硬。他还捂着人的耳朵,说道:你别听他说话,他说的都是假的,你是你,永远都不是他。
你要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就三天别再理我了,别跟我说话。
不要!陆执即刻出声,声带里像是生了铁锈,沙哑得过分,他立马牵住池矜献在自己耳边的手,说,小池,你别不理我。
我没有听他说话,我是怕你怕你听了他的。你不要不理我。
我听他的干什么?池矜献道,我是跟你在一起。
陆执点头,语气有些察觉不到的乖:嗯,我知道。
嗨呀陆上将,都到这一步了还要说些过分的话,有点儿无耻了哈。池绥的声音忽而从后面传过来。
紧接着,不等两个小孩儿回头,他便胳膊一伸一手拽一个将池矜献与陆执拽到了自己身后,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
身后原斯白怜惜地摸了摸池矜献的脑袋,同时也摸了摸陆执的脑袋。
池绥轻飘飘地看着陆自声,说:不过关于我家的孩子,外人还是不要过多评价了。
闻言,陆自声木着脸:你家的?
可不是嘛。池绥轻笑,不甚在意地指了下身后,全是我家的。
原斯白越过池绥的肩膀扫了眼陆自声,说:小执像的是言悦,上将还是认清这一点吧。
来,两位小祖宗,池绥回头,笑着,原原,回家。
陆自声被带去帝国之前,亲眼看着联盟系统将他和言悦合法夫夫的名义抹除。
自此之后,言悦只是言悦,不属于任何人。
陆自声目眦欲裂地跪在地上不许人抹除,被按着动不了,只好癫狂地一遍遍说:他是我丈夫!唯一的!生死都是!
被言传旬一脚踹翻在地。
艾多颜当初因为伤害陆执被判刑,如今还在联盟监.狱里。
经过这场开庭,他的如数罪行被一一揭露。
法庭判决死刑。即刻执行,无缓期。
也许死对他来说太容易了,但这是给言悦最有力的交代。
解决完这些的第二天,在方守与陆执的带领下,言传旬去了言悦的陵园。
挖墓的事陆执已经说过,这时一帮人过去,倒是不用再费多少力气起墓。
这一次,言传旬亲自动手挖开了他儿子的墓。
今天的阳光太刺眼了,哪怕低着头都让人觉得眼睛生疼。
二十年前还是一个漂亮的、温柔的、活生生的人,如今彼此相对,只余枯骨。
言传旬伸手去碰,快碰到了却又停下,眼睛红得似能滴血,他指尖在止不住地发颤。
小畜生,半晌,他颤着声音咬着牙,说道,说过你多少次,善良要有度,过了就是愚蠢!
提前写了那么多信几乎谁都考虑到了,唯独放弃了自己,你怎么这么伟大?!
方守跪在一边,不敢多看棺里的言悦一眼,隐忍得全身都在发抖。
特么的。一滴泪直直地落下去砸在白骨的额头上,言传旬咬牙骂了一句,你要是回去哭着求我,好好和我说,多哄哄我和你妈,我还能真把联盟掀翻了还是怎么?
顾虑这顾虑那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蠢孩子!
将军方守哭得不成形,替言悦求饶一般地说,您别骂了别说了。
言传旬匆匆抹了把脸,两秒后便差不多恢复如初。
他把言悦的白骨一根根收好放进尸骨箱里,随后便紧紧地在怀里抱着,犹如一撒手他就连这堆白骨也碰不着了。
阿守,言传旬喊了人一声,说,跟悦悦一起回家。
方守站起来,道:将军,我很想,但我不能。
言传旬不解地看着他。
方守轻声道:没有人能保证我回去后会不会碰到夫人。少爷说过,永远不可以让夫人知道他不在了。
他声音放得更轻,说:夫人身体不好。
言传旬收紧了抱尸骨箱的力度,咬牙继续骂:小畜生。
而且将军,方守道,语气里带着些轻松与释然,哪怕夫人永远碰不到我,我也不能回去,我要在这里照顾小执,他从小我就照顾他,以后也想继续照顾。
话落,言传旬眼神当即落向站在一边的陆执与池矜献。
他们肩并着肩,恨不得要成为一体。言传旬下意识心道,那把这小玩意儿也带回去不就行了么?
谁知犹如知道他的想法般,陆执语调没什么波澜,说:我不去,我男朋友在这里。
而且他跟言传旬也就今年才见面,根本就没感情。
言传旬:
您把我爸带走了,我会经常过去看他的。陆执抿唇,轻声说,不会碰到外婆。您也别告诉她,听我爸的话。
听到那句低得不能再低的外婆,言传旬只觉得双眼又是猛地一酸,直到后面听我爸的话一出来,那股酸又瞬间被收回去,言传旬呼吸微沉,表情一言难尽。
言传旬走了,抱着言悦,也押着陆自声那个人渣。
听说陆自声被丢到了言传旬亲自监管的荒芜星系监.狱,终身监.禁。
言传旬特别让人盯着他,永远不要让他自己去死。
具体的情形没有公布,陆执他们也不会过问。
事情尘埃落定,没了监视,方守终于停下了过段时间便要换个地方居住的习惯,彻底住进了言悦留给陆执的别墅。
陆执和池矜献整个暑假都在这里,方守照顾他们。
本来两个小孩儿是跟池绥他们住的,但池绥的好脾气只会保持一段时间,是有限度的。
池矜献在家里待了还没半个月,他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第二天就暗戳戳地道:你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其实不应该再跟父母住了。
当时池矜献正在看电视,闻言疑惑地看他。
池绥大手一指门口:和你对象搬出去。
他房子很多。
池矜献:
最后虽然小气的池绥被原斯白打了一顿,但他也如愿以偿地看着池矜献拉着陆执的手一起出了门,在客厅里开心地跳舞。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谁也碍不着谁,离开学都只剩下二十天的时间了。
这天吃完晚饭,陆执推开后花园的门,走到长凳边坐下,看着自己光秃秃的玻璃花廊出神。
他似乎知道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找他,所以一动不动,专注做雕塑。
十分钟后,池矜献果然过来了。
哥,你吃完饭怎么又来这儿了,还不跟我说一声。
待人走到旁边,陆执便已经伸出手把池矜献拉着坐下,习以为常地讨了一个吻。
他拥住池矜献,眼睛还看着玻璃花廊,喊:小池。
池矜献:嗯?
一个月来,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了,陆执缄默片刻,再次暗示一般地轻声说道:你觉不觉得玻璃庄园里有点空?
池矜献倚着陆执的胸膛,闻言看过去,嘴角含了点笑,但被忍住了。
他想了想说:还好吧。
话落,和往常得到同样回答时的反应一样,陆执沉默了。
过了会儿,似乎是再也忍不了了,他更轻地开口说:可以一起去买火红玫瑰幼苗吗?
忍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池矜献胸膛连续轻震,他弯起眼睛笑出了声音,拒绝:不去。
拒绝完还给出了相当义正言辞的解释:谁让你当初明明一直在收我玫瑰,还在那儿装不喜欢,那你就别要啦。
陆执垂下眼睫,紧了紧抱池矜献的力度,一点大声都不敢发出:小池。
他下巴蹭着池矜献的脑袋,道:我错了,一起去买吧,好不好?
池矜献侧着身子,手抓住陆执胸前的衣服,笑得肩膀都在轻抖。
但他还是拒绝了。
那天晚上陆执跟在池矜献身后喊了很多声小池,还趴在床边跟他委屈,可都无济于事。
陆执以为他的玫瑰庄园以后只能是秃地庄园了,一晚上没睡着。
直到第二天迎着外面夏天的烈日,池矜献怀里抱了一大捧火红的玫瑰,根部的修剪与包裹和高中时期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高中里是一天一朵,而今天怀里的有一百朵。
池矜献朝客厅里的陆执走过去,笑容明亮,像小时候一样大胆热烈,说:哥哥,这是我爸花园里今天开得最好看的一百朵玫瑰,送给你。
陆执直接怔愣在原地,只错眼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如果不意外,池矜献接下来就要说我喜欢你和谈恋爱吗这两句话了,但他们早已互相喜欢,也已经彼此携手。
因此池矜献换了说法:长相厮守吗?
陆执终于回神,连忙伸手把那一大捧玫瑰抱进怀里,唯恐慢了池矜献就收回去了。
他嗓音微哑,再也不会说出拒绝的话,道:长相厮守。
买玫瑰幼苗不够证明我对你的喜欢,还需要从头养起,我爸种的、开得最好看的玫瑰才应该给你。池矜献这样说,就像小时候、高中时一样。
只要有玫瑰,池矜献说什么都是对的,陆执只会点头,说完就匆匆跑去后花园,把花种进玻璃花廊里。
他的玫瑰庄园要重新变成玫瑰庄园了。
从这天开始,池矜献充满无限热情的每天送一百朵玫瑰,半个月后,玫瑰庄园里一大片的火红玫瑰在玻璃花廊下艳丽得像大火。
瞩目夺人。
他们两个即将要开学了,池绥和亲生儿子多日未见,还挺想念的。
他今天从公司回来已经是晚上了,一进门就要找原斯白抱抱充电。
啊原原,我再也不想去公司了,你明天把我打晕吧,然后跟爸说我没了,池绥压在原斯白身上,哭兮兮地,我要被工作累死了。
瞎说什么呢?原斯白轻拍了他一巴掌,别胡说。
我去公司几天了?池绥抬头,眼里含着期冀的光,明天是不是就半年了?
原斯白无奈又无语,推开他去厨房,轻笑:才一个月。
池绥生无可恋地躺倒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骗人,你肯定算错了。
说完想了想,道:我要去找大哥,就说祖宗快开学了,我要多陪陪他。
原斯白怼他:有事想起小朋友,没事就赶小孩儿走。
我是他爸,他帮帮我怎么了?池绥理直气壮。
原斯白敷衍地嗯嗯作为应答,没理他。
脖子好疼啊原原,池绥从沙发上爬起来,脖颈后仰,艰难地说,肩膀也疼,不行,我要去后花园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