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安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医生见他没什么兴致,便正经问他:“开点安眠药就行了么?”
沈周安神情恹恹:“嗯。”
“你状态不太……”医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你有家庭医生,跑我这里开药不麻烦么?”
“我找家庭医生,我母亲容易小题大做。”沈周安提起一个礼盒放工作台上,“而且顺便过来给你带茶叶。”
“这次又是去哪儿带的?”医生扫了眼包装盒,“云南?”
沈周安:“嗯。”
医生:“下次打算去哪儿?”
沈周安:“新疆、西藏。”
医生深吸一口气,问他:“万一全国都跑了个遍还是找不到人呢?”
沈周安说得很无所谓:“那就去国外找。”
“那万一……”医生试图劝说,沈周安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啰嗦。”
说完,他拿了开的药单,打开诊疗室的门走了出去。
医生望着他孤寂颀长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沈周安是他花了五年时间都没有治愈的病人,或许只有找到执念中的那个人他才有自愈的可能。
诊疗室门打开,沈周安大步经过等候区,大衣扫过,周安闻到了一股很清冽又带有一丝丝甜味的味道,像是年幼时最爱吃的薄荷糖。
周安鼻尖微动,笑了起来。
确实是薄荷糖的味道,看来刚走过的这个人喜欢吃薄荷糖。
失去视觉之后,周安就喜欢挖掘自己其他感官的潜能,这被她自己称之为转移注意力的缓解痛苦疗法。
门口的护士播报:“下一位——周安小姐!”
走廊尽头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沈周安侧头回看。
护士喊完名字,疑惑地又去看了眼名单,确定了才又喊道:“周安小姐在么?”
周安才能思绪中回过神来,她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周安,不好意思刚刚没注意听。”
护士小姐看了眼她的盲杖和导盲犬,微笑道:“没关系小姐,需要我扶您进去么?”
“我的朋友可以带我进去。”周安摸摸大黄的头,对护士笑着说:“谢谢您。”
周安缓慢走进诊疗室,护士和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示意他注意周安的眼睛便退了出去。
医生:“周安小姐,您这边坐。”
周安辨别了声音的方向和距离,颔首道谢:“好,谢谢。”
大黄带着周安走到会客沙发坐下,便安静地蹲守在周安脚边。
医生端上一杯热茶,本想引导周安去握杯柄,却在触碰到周安手的一瞬间被她甩开了。周安眼神闪烁两下,“抱歉。”
医生在她对面坐下:“没关系,能理解。周小姐您能来到这里,想必是有什么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周安:“您刚刚应该已经感觉到了,我有亲密接触障碍,尤其是男性。从我有记忆起,大概是八九岁的时候,我就有这个病了。”
医生:“那是什么推动您来找我治疗呢?”
“我的男朋友。”周安缓缓道:“他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偶尔会心情低落,我希望我能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能抱抱他、安慰他。但我现在除了能抓住他的手,我什么也做不到。”
周安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我连拥抱也给不了。”
医生:“所有的病都有发病的契机。周安小姐,请问您知道您的病因么?”
周安:“我不清楚。我八岁发过一场高烧,之前的记忆全部丢失了……”
…………
医生需要根据周安的情况制定治疗方案,周安和他约定了下一次的诊疗时间,便在护士的带领下走出了诊所。
午后阳光正好,晒在薄弱的眼皮上有不灼人的温热。周安在诊所门口感受了一会儿带有温度的黑色,便重新睁开眼睛,打开折叠盲杖汇入步行街的人流中。
人群自动为周安和大黄劈开一条宽敞的通道。
只是十字路口便不会有那么多人注意到周安的特殊情况。人行横道两端汇集了上百号焦急等待过马路的行人,绿灯一亮,便有人推搡着往前进。
周安小心翼翼地走在斑马线上,忍受着肩撞肩,手碰手的不适。
道路中间车道最前方等待红灯经过的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内,二十多岁的年轻司机目光瞥向后座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闭目养神的男人,问他:“沈哥,前头有个很漂亮的姑娘好像遇到了困难,您要不下去帮忙英雄救美一下?”
沈周安闭着眼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薄荷糖,剥开送进嘴里,不耐地摆摆手指:“自己去。”
“我这不开车呢吗哥!”沈冠文在驾驶座不满地扭了一下,再看一眼人行道,爆了一声粗口:“哥,人姑娘盲杖都被踢掉了!”
沈周安瞬间睁开眼,看到了前不久在诊所见过的脸,立刻打开车门下车。
周安被拥挤的人群冲撞到,包和盲杖都被撞落,东西洒了一地,再经路人凌乱的脚踢,滚得马路上四处都是。肇事者匆匆说了抱歉跑开,几个看不过去的好心人停下来帮周安捡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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