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丽歌心头一跳,莫非是重灵山上有消息了?
的确是重灵山上的消息,丛云垂着目光,语中却是压不住的喜色兴奋:
“恭喜公子,重灵山大捷!”
听闻此言,商丽歌的一颗心才算是真正落回了肚子里。
丛云说完便退了出去,商丽歌摇着公子的袖子,一脸得色:“我就说吧,我是公子的福星!”
闻玉轻笑:“嗯,多亏歌儿吉言。”
商丽歌忙顺杆道:“那公子准备怎么赏?”
闻玉望着她,眸色微深:“歌儿想要什么?”
商丽歌缠住公子的脖颈,指尖勾着公子的墨发,附耳轻声:“自然是公子呀。”
话音刚落,她便已然贴在公子唇侧,勾缠的吻一触即燃。商丽歌捧着公子的脸,迎着那愈发深浓的眸色,齿间溢出一丝轻笑,随即闭了眼,任由自己沉溺其中。
隐约间,似听公子轻喃一声:“你在我身边,便是上上吉。”
商丽歌心头一颤,似新芽萌枝,春雪消融。
那是公子的满腔爱恋。
亦是她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晋江独发
天际破晓,晨光熹微,朦胧山雾未能将损毁的林木尽数覆盖,重灵山上还弥漫着刺鼻的焦味。
禁军还在清点伤亡人数,营帐里,随行太医取出赵逸臂上的箭矢,抹着汗道:“王爷的这条胳膊算是保住了,只是失血过多,还需好生调养。”
赵冉看着赵逸惨白的脸,难得柔和了神色:“今日多亏了逸儿。”
赵逸靠在榻前,勉力道:“父皇言重了,本是儿臣分内之事。父皇如何?其他人……大臣女眷可有伤亡?”
“你放心,就畿防营的几个小子受了些轻伤,朕会好好嘉奖安抚,你不必操心其他人了,好生休养着吧。”
赵逸这才放心躺下,看着圣上离开后,眸中方微微一闪。
时间还要推到两个时辰之前,赵逸带了一小队人马,借着夜色丛林的掩映奔下山去,在半道上被敌军发现,受到了追捕夹击。
他被人一箭射穿了胳膊,身边的人也一个跟着一个倒下,危难之际,突然从林中又蹿出另一队人马,箭无虚发,护着他一路突围。
公子的人到了。
赵逸安下心来越杀越勇,斩了一个领头人,夺了他的马奔下山去,这才将禁军调来,解了重灵山之困。
禁军反杀上山时,林隋还以为是韩氏的人马攻了上来,他一心想要了卫临澈的命,招招狠辣,卫临澈战得惊险,好在大军包抄,禁军统领将他一刀斩落马下,将人制住。
韩氏彻底败了。
消息传回韩府的时候,天色将亮。韩府的议事厅里灯火通明,大郎君韩沉闻得消息,立时瘫坐在了椅中。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韩沉掩面而泣:“我就说不能走这一步,你们都不听我的,都不听……”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韩相面沉如水,起身道,“快,开密道,按我们之前商量的,除了现银一律不带,韩府不能留,立刻点火!”
“父亲!”
韩沉痛呼。
韩家的密道在韩氏家主拜相之后便修葺完成,密道口在韩相的卧处有一道,韩修的书房里也有一道,此事除了韩氏大房嫡亲再无旁人知晓,便是韩沉的夫人也是不知。然密道狭长,韩府上下数百口人,如何来得及?
故而韩相一早便下了命令,若最终计划失败,只有大房嫡系亲信能入密道,至于其他姬妾仆妇,要么葬身火海,要么被杀头问罪,韩相绝不可能让这些人拖累他们。
“允你带着修儿母亲一起已是开恩,你还想如何?没用的东西,快走!”
韩沉只能抹了眼泪去寻夫人,韩修目中微沉,道:“父亲和祖父先去,我书房里还有些东西要处理掉,一会儿便与你们会合。”
“那你快些,实在不行就别管了,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韩沉又觉悲从中来,一摇头拂袖而去。
韩修快步回了院子,却是去了欣荣的住处。
欣荣就在屋里,见韩修面色不对,眸中微动:“出什么事了?”
韩修神色莫测,忽而几步近前,伸手卡上了欣荣的脖颈。指下是熟悉的滑腻触感,掌心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脉搏的跳动,韩修微微眯眼,指下一点点收紧。
“与其让你烧得面目全非,或是叫你受刑至死,倒不如我亲手了结了你,还能给你个痛快。”
韩修的眸中一寸寸暗下,欣荣被他掐得说不出话,只渐渐红了眼,眸中的湿润一点点积蓄,最终从眼角滑落。
滚烫的一滴泪落在韩修虎口,忽而烫得他心头一缩。
韩修深吸口气,终是缓缓松开了手。
他薄唇紧抿,目光落在欣荣身上,带着股难言的复杂。这么些日子以来,他只见过她在床上红了眼,偶尔逼急了还会咬人,却从未真正见她哭泣示弱的模样。
韩修摩挲着指尖,一张口却说出了句叫人意外的话,然其中几分真假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我会让人送你出府,从今以后,忘了自己是韩府的欣姨娘。”
韩修意味深长道:“欣荣,你自由了。”
他转过身,却没立时迈步,然紧接着,袖摆下猛地被人攥住,力道大得让整条袖子都狠狠一沉。
韩修倏尔回眸,却见欣荣仰起脸,面上还带着隐隐泪痕,颈间几道绯红,是被他动手掐出的指印。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韩修却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我只跟你走,你不愿,便掐死我好了。”
韩修闻言微怔,细细看着欣荣的神色,忽而勾唇轻笑,再次抚上欣荣的脖颈。
这一次,竟似带了几分暧昧的温柔。
“那你可要想好了,若跟我走,我下地狱也必定拉着你一起。”
欣荣垂眸掩住其中神色,手上不但未松,反而一点点收紧。
韩修笑出声来:“好欣荣,你可真不愧是我韩修的女人。”
他没有细想,方才欣荣若是同意出府,他是会真的放走她,还是会立时拧断她的脖子。
***
禁军包围韩府的时候,府中已是火光冲天,里头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大火扑灭之后,却遍寻不见韩相几人的尸首。
圣上听到回禀之后龙颜大怒,下令举国通缉,又将韩氏旁系族人尽数下狱,凡是韩氏党派中人皆受牵连,不是被停职罢官,就是获罪株连,刑部乃至大理寺的牢房顿时拥挤许多,一时朝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宫中的韩贵人更是被圣上一碗哑药毒了嗓子,随后才被内侍用白绫绞死,赵冉厌恶她顶着韩氏的姓却有着同重雪相似的声音,要她做了鬼也发不出声来。
卫临澈那夜为救圣驾也受了轻伤,圣上特意命了太医诊治,待他伤好后又下旨将他召入宫中,要当着百官的面嘉赏,以示皇恩。
卫临澈知道那位的心思,他是要告知天下人,凡是忠于他的,便是罪臣之后他也能大度荣赏。帝王皇恩浩荡,他们这些人更要感恩戴德,舍身护君。
卫临澈接了圣旨,这是圣上对卫家的施恩,也同样是卫家的机会。
这一天,终是来了。
十五大朝日。
赵冉着墨金冠服坐于御台,龙颜隐于毓冕之后,天子气象,神威煊赫。
御阶之下,百官林立,端严庄肃。
经林隋招供,韩氏谋反之罪已定,然其他涉案细节还待落实整理,暂未宣告。御台之上,胡为光唱念圣旨,盛赞安王赵逸忠勇无畏,在重灵山上救驾有功,封亲王,赏赐无数,其母庄氏育子辛劳,擢封贵妃,可谓风头无两。
卫临澈无上朝资格,只隐隐听见御台那处的声音,不久后便有内侍传话,引他入内。
卫临澈自百官末尾步步往前,一直走到御台之下,行叩拜之礼。
“……卫氏临澈,少年神勇,护驾有功,擢升畿防营正六品校尉,以示皇恩。”
卫临澈谢恩,却未立时起身退下,依旧伏跪道:“皇恩浩荡,微臣与卫氏族人感念于心,然真相未明,沉冤未雪,卫氏族人亦终日惶惶难安。”
卫临澈似乎不曾听到周围渐起的嗡声,一点点跪直了身子:“十八年前囊和战败,并非因为家父卫广然好大喜功,擅自出城迎敌,而是受奸人所害久等援军不至,苦守囊和二十日方战死于外虏刀下!”
卫临澈话音刚落,赵冉便猛地起身,面前的毓冕流珠噼啪打在一处,他不辨喜怒:“卫临澈,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臣有证据。”卫临澈深深拜下,叩首道,“囊和之战的幸存者留有手书印信,恳请陛下重审囊和一案,还卫氏清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晋江独发
御阶之下的百官拱手而立,场地虽大,卫临澈的话却清晰落入每一人耳中,随着他的叩首,往四周扩散的嗡声霎时一散,殿外落针可闻。
卫氏一案不止涉及五万卫家军,其中甚至还牵扯了帝后离心的皇家秘闻,在当年可谓是圣上逆鳞,触之即死。
胡为光将证据呈给赵冉,也不由屏了呼吸,连步子都轻缓了几分。
沾着血迹的书信一封一封摊在赵冉眼前,虽纸张陈旧,可字迹印鉴都清晰完整,其中有军医的脉案,卫家军每日的伤亡人数,甚至有来不及发向朝廷的军报、送至临城的求援信。
越到后面,字迹越是潦草。然这仅仅是没来得及送出的,其余夭折在途中的,不知凡几。
卫临澈所呈的证据已足以证明囊和之战的疑点,此案确当重审,然圣上看着那些书信,却是迟迟未再开口。
御阶之下,唯有卫临澈一人跪在行列之外,显得孤立无援。
“圣上容禀。”蓦然有人出声,众人忍不住微微抬眼,见大理寺卿季洲躬身道:
“微臣在审理前甘南节度使沈望一案时,发现沈望与逆贼林隋交往甚密,其中疑点牵涉囊和之战,请圣上允微臣重审此案,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季洲之言仿若在朝臣之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很快,内阁学士也接着道:“此案疑点重重理应彻查,请陛下准允,重审此案。”
“请陛下重审此案。”
“请陛下准允,重审此案。”
文臣武将一个个出列,赵冉目色莫测。请旨的大多是朝中老臣,曾亲见当年的卫氏之案,人数虽不多,却个个是朝中肱骨。
良久,毓冕之后才传来沉沉一声:
“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