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丽歌笑了笑,命丛云将箱子打开:“是我路上贪玩,花光了银子,也只买了这些物件。”
山匪探头一看,里头果然是些陶盆摆件,模样奇形怪状的,分量重,卖了却未必值钱。
“翎哥,怎么办?”
不等燕翎开口,商丽歌又道:“不若这样,此番我们去澧都投奔亲戚,可书信一封让人先寄些银两到镇里的驿站,这位小哥派人去取,等银子到手便放我们离开,可好?”
燕翎思忖半晌,挥手道:“带走。”
一群人压着商丽歌一行上山,有人凑到燕翎身边,小声道:“翎哥,这群人看着来头不小,会不会是官府派来踩点的?”
燕翎却是摇头:“官府那群酒囊饭袋养不出这等人来,他们若真是官府的人,又何必等到今日才将矛头指向我们?”
“不是官府的人,难不成真是普通富商?”
“看着不像。”燕翎低声道,“这伙人来路不明,一切小心为上。你先回去,让寨子里的人都警醒些,若情况不对,倾全寨之力,将这伙人留下。”
“明白。”
燕翎握紧了缰绳,看着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心头的警戒却是半点不松。
这群人的寨子建在了山顶,出乎商丽歌的预料,寨子占地极广,却半点不像是个土匪窝,倒像是一个寻常庄园,有田地茅屋,种了不少瓜果蔬菜。
看这屋舍,住在里头的人应当不少,可商丽歌一行经过,却见家家户户紧闭房门,半点声响也无,显见是这打头的已让人回来传过话,不让他们知道住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六感敏锐,部署谨慎,这个名叫燕翎的少年,的确有几分本事。
“委屈几位,先在这里稍待。”燕翎将人领到柴房,道,“我这就命人去备笔墨,毕竟澧都城里的人得尽快将银子送来,几位才好脱身。”
“有劳。”
燕翎又回身看了几人一眼,终于想到是哪里令他觉得违和。
若真是一般富商,遇上山匪劫财,即便不吓得肝胆俱裂,也必定是强作镇定。可这伙人中还有女眷,不但未见任何惧色,反而对他们这群山匪彬彬有礼,若不是念傻了书的读书人,便是自恃本领,未将他们这群山匪放在眼中。
燕翎不由心头一凛,并不叫人怠慢,除了送来笔墨,还有些吃的喝的,倒也是客客气气。
商丽歌在几人眼皮子底下写了封书信,又附上地址,燕翎亲自确认过,这才叫人递下山去,然不等那封书信传出寨子,燕翎又令人将信劫回,底下人不解,燕翎道:“我摸不透这伙人的底细,还是小心为上。多派几个人看着,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若这两日没有动静,就说银子到手了,将人放下山去。”
燕翎心里有数,没必要为了几两银子犯大风险。只要确认他们不是要对寨子不利,他也不必揪着这个麻烦不放。
燕翎走后,丛云忍不住道:“姑娘写的那地址是在何处,澧都城里有排子街么?”
商丽歌笑道:“随手写的,反正他们也不会真的去送。公子觉着呢,这寨子可有古怪?”
“倒也称不上古怪,不过这群人手中的弓/弩却不一般,虽和官制弓/弩有所区别,制造所用的材料都很简单,但看射程和准头,竟也不比官制的差。”
商丽歌微微一惊:“公子是说,他们自己造的弓/弩竟和官制的相差无几么?”
这的确不是一般的本事了,弓/弩一类的兵器不比一般的弓箭,制造起来并不简单,寻常的工匠便是依着图纸建造,也未必能造出射程远准头好的。这群山匪若有这门手艺,倒也是了得。
“等到晚上再出去探探,若欣荣当真在此……”商丽歌目中微沉,“无论如何,她安全为上。”
***
山上的夜晚似乎比山下来得更早一些,小王山头的寨子里亮了星星烛火,却比平日里要安静得多。
丫头小初来给欣荣送饭,欣荣便问了几句,小初道:“翎哥说了,寨子里来了客人,要我们都收敛些,省得将人吓坏了。”
欣荣微微一愣:“客人?”
“是呢,方才我还给那伙人送了饭去,虽没见到生得是何模样,可光看身影就跟画上的神仙似的。”
欣荣蹙眉,燕翎说是劫财,怎还将人掳到山上来了?
小初见欣荣起身,忍不住道:“燕回姐姐你去哪儿?”
“我还不饿,在屋里闷了一天,出去活动活动,透口气。”
小初道:“那我和姐姐一起吧。”
正说着,外头突然一阵喧闹,欣荣神色微变,拉着小初推门出去。
丛云趁着归还饭食的档口将外头的守卫打晕,然燕翎竟也早有防备,寨子里的人手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俱都盯着柴房,他们一动,守在附近的人便将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实。
原本打出去倒也没什么,可里头还混了好多扛着锄头扫帚的普通农妇,丛云几个素来下手利落,对上这么些个人,倒也真不能下了狠手去。
燕翎听到回报时也是额角直跳:“不是让他们都在屋里待着么,杨大嫂几个又不会武,扛着锄头能做什么?”
“他们也是着急,以为那几人要对寨中人不利,这才红了眼。”
燕翎急急赶去,走到人前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似笑非笑道:“几位这是做什么?可是寨中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
“闹到这等地步,我等也就开门见山了。”商丽歌直接道,“听闻燕当家的人近日在对面山头上救下了一位姑娘。”
商丽歌一直看着燕翎神色,见他唇边的笑意略略一僵,心里已是有了底:“家妹遇上歹徒坠崖之后,我们便一直追寻她的踪迹。听闻被燕当家的人救起,此等大恩我们感激不尽,还请燕当家允许,让我们接家妹回家。”
燕翎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你们果然不是什么游玩的富商,你们是冲着我的人来的。”
“你的人?”商丽歌的眸色同时一冷,“我的妹妹何时成了你燕当家的人?”
“我救的人,自然是我的。”
“这么说,人的确在燕当家这里了?”
燕翎收了所有嬉笑神色,眸中锐利无匹:“是又如何?”
燕翎露了杀意,却觉对面那女子身旁也骤然迸出一道凛冽的威压,令人汗毛倒竖。
是那个人!
那个戴着围笠不见面目,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几句话,却俨然是主人姿态的那人。
燕翎敏锐的感觉到,他对那女子杀意,令那人动怒了。
燕翎不敢再轻举妄动,场面一时僵持下来,这时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声虽不大,此时落在几人耳中,却不啻于惊雷乍响。
“燕翎,出什么事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晋江独发
这声音,燕翎熟,商丽歌更熟。
寨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燕当家的救了个姑娘回来,说是认了阿姐,可看当家的模样,指不定就是未来的嫂子。
此时听到“燕回”的声音,众人便下意识让了条道出来。
商丽歌掀开围笠,只见人群之后缓步走来一人,眸光清澈肤色白皙,只是头上还缠着纱布,看起来瘦削了些。
是欣荣,就是欣荣。
商丽歌心头一颤,然不等她开口,燕翎已上前一步将人挡住,拉着欣荣道:“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你伤还未好,回去歇着去。”
欣荣不肯,抬眸望了他身后一眼:“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同我说,我如何安心?”
“没什么……”
然欣荣已略略轻移一步,再次抬眸看去, 第一眼便瞧见了对面人群中的那位女子。她缓缓摘了斗笠,露出全部的眉眼面容。不知为何,欣荣对上她的眼,心头霎时一紧,让眼角都跟着发酸。
“这位姑娘,我们……可曾见过?”
商丽歌唇角微颤,那声“欣荣”却没有叫出口来。
是了,药铺的掌柜的说过,欣荣伤到了头,前尘往事已一并忘了。原本商丽歌听闻欣荣有可能陷在土匪窝中,自然想接她回去好好治伤,可如今情状与她所想大为不同。
之前的种种记忆,对于欣荣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甚至是痛苦的,令她备受折磨的。
那么如今,她将那些痛和恨尽数遗忘,是不是比记着,会更幸福一些?
“姑娘?”
欣荣见商丽歌怔怔望着自己没有开口,下意识想上前,却被燕翎拉住。
“看样子是有些误会,你别担心,我来解决。”
欣荣转头看向燕翎,不赞同道:“他们是谁,你们这般剑拔弩张的,是要做什么?”
“姑娘也是被劫上山来的么?”
商丽歌骤然开口,叫燕翎顿时眯了眯眼,一手悄无声息地按上了腰间刀柄,似是商丽歌若说出什么姊妹情深的话来,他的刀便要立时出鞘了似的。
欣荣未觉,只摇头笑道:“不是,我是燕翎的阿姐,我叫燕回。”
商丽歌和燕翎俱是一怔。
相比于商丽歌的怔然,燕翎愣神过后却是一喜,对着欣荣笑得愈发单纯无害:“好阿姐,你放心,我没欺负他们。”
燕翎的讨好和占有欲都毫不掩饰,对着欣荣和旁人显见是两副面孔,然看欣荣对他的态度,显然也是极为信任,看来这些时日,的确是这个叫燕翎的少年在照顾她,且能让一个毫无记忆,对周围的一切都有着天然防备的人彻底卸下心防,燕翎所做的比他们所见的还要更多,不仅仅是耐心而已。
商丽歌一时摸不准燕翎是真心还是别有所图,只得暂且压下情绪,朝着欣荣略略扬眉,无奈道:“可我们是被劫上山来的。”
“哦,对了。”商丽歌指了指燕翎,“就是这个人,说要抢我做压寨夫人。”
欣荣闻言微愣,偏头看了燕翎一眼。
燕翎:……
众人:……
商丽歌只觉指尖微紧,侧目却见公子不知何时与她衣袖相碰,袖下的手拢住了她的。
“压寨夫人?”
公子的声音极轻,商丽歌听着,心头却是一跳,忍不住清咳一声。
同样胆战心惊的还有燕翎,此时的他,才真正显出少年人的慌乱来,几乎立时冲着欣荣摇头道:“什么压寨夫人,我没有。阿姐,我是请他们来做客的,真的,方才都是误会。”
似是怕欣荣不信,燕翎立时让其他人离开,又对商丽歌几人道:“几位屋内叙话吧,我们好好聊聊。”
“阿姐,你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欣荣看着燕翎的神色,若此时在他身上安条尾巴,怕是还要对着她摇上几下。欣荣忍不住失笑:“那你不许胡来。”
“不胡来,我发誓!”
好说歹说将欣荣哄了回去,燕翎带着几人入了大堂,一转身,目色却又沉冷下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丛云身影一掠,在他说话的档口,手中的刀刃已然贴上了燕翎的脖颈。
燕翎的人齐齐一惊,好快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