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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宴会,实则并未请外人,只是纯粹先邀徐淮安在赵家用顿午饭。
    赵云姿和扶姣走到厅外时,赵渚爽朗的大笑已传遍四周,“使君年轻有为,又有如此大才,将来前途无量啊。”
    徐淮安端起茶杯沾唇,闻言一笑,微微挑起的眉?宛如恰到好处的水墨画,晕染了眼眸,叫人不由惊叹男子竟也能有如此美貌,“您抬爱了,我倒觉得四郎更胜一筹,可谓是青出于蓝。”
    今日再见赵四郎,着实让徐淮安吃了一惊。原本印象中模糊的影子,迅速被今日这个沉稳干练、句句鞭辟入里的年轻人所替代。
    所以这一路来,他都不着痕迹地打量赵凤景。可惜他原先没有注意过此人,后来在信中提到,也不过是因知道了他被赵渚过继才特意为之。如今仔细看过,方知传闻远不能信,赵渚失了亲子,却得了如此一子,可以算作运气不错了。
    赵渚连连摆手摇?,“犬子不过有几分拙见罢了,哪能及使君万一,将来使君之子,定也是人中龙凤。”
    赵云姿脚步微滞,旋即迈过门槛,和扶姣一起向几人问好行礼,俱是垂眸的娴静模样。
    恰时,徐淮安略带几分不好意思般道:“实不相瞒,徐某忙于琐事,至今尚未成婚,妻子都不知在何处,亦不曾纳妾,更妨谈子,倒叫赵伯父笑话。”
    赵渚疑惑地噢了声,不由倾身问其详情。
    三十有二的年纪至今未婚,后院还连个侍妾都没有,实在不是寻常事,即便赵渚高兴于他没有正妻,也不免疑惑,当然要帮女儿问清楚内因。
    徐淮安道,他刚及冠时曾定过婚约,不料后来生了场大病,险些危及性命,不欲连累女方,就主动去退了婚约。养了两年,病愈后预备另议亲事,又逢父亲离世,便守孝三年。
    出孝后,家中也是急着为他张罗亲事,谈好了一门,没想到小定前女方又生了场大病。诸如此类的事,实在发生了不少,以致于他官拜刺史,竟蹉跎到现在都没成亲。
    世上不是没有这种巧合,赵渚听罢也是感叹,观徐淮安品貌,本以为该是风流成性,没想到竟如此戏剧,“身边竟也没个贴心人服侍。”
    “庶务繁忙,成日待在官署中,哪有心思想其他。”徐淮安摇了摇?,那略显温和的神色倒是将他相貌中的艳丽中和了许多,亦有了亲和力,“兴许是缘分未到罢,这种事想来是天注定,强求不得,不然也不过是原先那般收场罢了。”
    这话说者无心,闻者有意,赵云姿听在耳畔,不由微红了脸,大着胆子用余光瞥去,正巧能看清他眉眼中蕴含的风姿,多停留一息,就对上了那双似是含笑的眼,叫她脸色更红,忙低下了?。
    赵渚未看到徐淮安的举动,但女儿的表现深深入眼,便知道她很是满意,便轻轻抚须,思忖着什?。
    这些事情和扶姣关系着实不大,她依旧看徐淮安不大顺眼,总觉得这人眼底藏着什?,可赵云姿喜欢,且看现在的模样,应是什?都听不进去的。
    她瘪瘪嘴,在膳桌下百无聊赖地玩着腕上金镯,褪下又戴上,如此来回数次,突然眼眸一转,注意到了临座。
    菜刚刚上齐,作为主家的赵渚和徐淮安却谈兴正浓,不急着开席,其余人也不便打搅。李承度正坐时,忽然感到衣衫略紧,有什?扯动了他的衣角。
    余光扫去,小郡主对他眨了眨眼,示意他放下一只手来。
    李承度起初不予回应,等扶姣不高兴地加大了力度,才神色自若地将左手放下,任她当做玩具般耍弄。
    二人本就坐在临墙一侧,桌布掩盖,即便候命的仆婢也无从发觉膳桌下的小动作。
    男女体格本就有差异,何况李承度继承李蒙将军的身形,高大不说,手也近乎比扶姣宽大一倍。扶姣握住他三根手指,努力将小金镯套上,兀自欣赏了会儿,又无聊地去数他手上有几处薄茧,细小的动作如同猫儿挠人般,带着些许痒意。
    “四郎,敬使君一杯。”赵渚话语落下,李承度随之起身,与徐淮安喝了杯酒,再度坐下时,顺势将还要捣乱的人握住了。
    扶姣微微睁大眼,用不满的眼神暗暗睇去,让他赶紧识趣地松手。她只是开宴前有些无聊罢了,才不想一直和他握着。
    但这约莫就和请神容易送神难是一个道理,徐淮安开始和李承度搭话,他便专心应付这位使君,完全没注意到扶姣的眼色般,依旧锢住她的手腕,力道并不大,可足以叫她无法脱离。
    眼见众人都持箸了,她仍不动会显得奇怪,扶姣无法,只能抬起左手,慢慢吞吞地舀了勺汤喝,动作引得赵云姿奇怪,轻声问:“纨纨,怎的了?”
    扶姣含糊应道:“右手忽然有些酸痛。”
    赵云姿不疑有它,哪能想到膳桌下的小官司,贴心地亲自帮扶姣布膳,给她夹了好些爱吃的菜肴。
    这顿饭,扶姣吃得委屈极了,她从没见李承度这样使坏过,分明就是故意为之,偏偏她还不能当着赵渚等人的面闹脾气。
    直到中途,李承度才松开禁锢,放了扶姣自由,她忙收回手,连座位都悄悄移远了些,再不敢捣乱。
    …………
    宾主尽欢的一顿小宴持续了半个时辰结束,徐淮安在淮中郡无住处,赵渚自然盛情留人,道早就给他备好了住处,午饭后小歇一番,下午再去郡守府。
    安排都已备下,徐淮安从善如流地应了,由下人引着去往住舍。
    赵家人都有午歇的习惯,同赵家父女分别后,扶姣也回了屋,屏退左右仆婢,正想歇息,解衣时才发现腕上的小金镯不见了,应是那时顺势被李承度收走了。
    小金镯是舅舅送她的礼物,扶姣虽然对李承度故意的举动仍不高兴,但又怕他不小心弄丢了,斟酌一番,还是不情不愿地去了他那。
    李承度也是不喜人伺候的性子,院内外一片寂静。扶姣踏进门时,还纳闷他去了哪儿,转?就见屏风后的桌旁坐了一人,外衣半敞,眉眼间是微醺后的慵懒,手中正捏着她的小金镯把玩。
    闻声,他抬眼扫来。
    第五十三章 · ?
    半掩在天光下的青年郎君面容俊雅, 抬眸而来时很有些肆意的味道,这是扶姣很少见到的一面。
    戴了半日,他大概是嫌王六新制的易|容|面具太闷了, 草草卸下又后解开领口,往日束得极为工整的发冠略显凌乱, 几缕鬓发微垂, 有种漫不经心的随意,又含着别样风流。
    扶姣脚步随心一顿, 眼眸转了圈, 立在原地好奇道:“李承度, 你醉了吗?”
    李承度微微一哂,神色看上去并无异样,“郡主忘了, 我千杯不醉。”
    一般醉了的人, 自然不会说自己已醉。扶姣想, 何况李承度向来谦虚,哪会说这种大话, 足以证明他今日确实喝多了。
    她没注意膳桌上那三人对饮了多少, 但散席时赵渚和徐淮安的脚步确有些虚浮, 都是让人扶回去的, 那二人如此, 李承度也好不到哪儿去罢。
    这种时机并不多,她停在原地有些意动,想趁他醉酒时做些什么来戏弄, 好明日笑话他。可是怎么做呢, 即便他应是处于醺然之态,也很难看到破绽, 何况他武力极高,对一些小动作敏锐得很。
    没想到好主意,转眼见他又在把玩自己的小金镯,扶姣记起来意,很是理直气壮地质问,“你怎么把我的金镯带走了?”
    李承度疑惑地哦了声,“我以为,这是郡主送我的。”
    “谁会送你。”扶姣气哼哼道,“还不是你……”
    话到一般止住,大概想起是自己先做的小动作,便硬生生转了个弯,“这大小又不适合你,我送你做什么,快还我。”
    她气势汹汹,嘴上连道几句,脚都没再朝他那边挪动,大概是某种小动物的直觉,让她觉得莫名危险,不想靠近李承度。
    收到她示意的动作,李承度依旧摩挲着金镯,外面刻有一圈缠枝花纹,顶端处还有几点镂空,用宝石点缀,似是连理枝。
    他没有提起膳桌下她的小动作,反而道:“郡主的金镯,应不是独只。”
    “当然不是。”提起这缠枝金镯,扶姣就有话说了,“当初舅舅送的还有一只扳指,用作给我未来郡马的,但是我喜欢那成套的连理枝,就让人把扳指直接改作了耳坠,就在这儿呢。”
    她指着脸侧的缠枝金丝耳坠,脑袋微动,那耳坠也跟着在空中晃出细小的弧度,坠在莹润小巧的耳垂上,衬得耳畔肌肤雪白,那张漂亮明艳的脸蛋上露出生动得意的神色,“怎么样,很好看罢?”
    李承度看着,道:“看不大清,请郡主走近些。”
    扶姣依言走近,特意将耳坠亮出给他看。这是她的得意之作,因为这对缠丝金坠从式样到大小都是按她画出的图样所制,当初宫里的匠人见了,还道她心思精巧,与众不同呢。
    李承度专注凝视几息,在扶姣准备直起身时抬手,轻轻弹了弹那摇晃的耳坠,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垂,让人能清楚感受到他酒后滚烫的热意。不知是否扶姣的错觉,她觉得这人飞快地捏了下才松手。
    她睁大眼,立刻警觉地捂住耳朵,“你做什么?”
    李承度倒似疑惑般,“未做什么,只是觉得这耳坠很好看,与郡主相配。”
    是吗?扶姣总觉得李承度之前似乎也做过类似的事,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最终只道:“那当然,这可是我亲自画的。”
    李承度颔首,又顺势夸赞了两句,同时,把玩金镯的手一收,将它置于掌心,朝前递去,“那是我会错意了,还给郡主。”
    扶姣犹豫一瞬,本是担心李承度故技重施,便用指尖小心地挑起金镯,生怕他又突然捉住她。
    李承度显然并没有这个打算,静静看她收回镯子,戴上手腕,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好似先前在桌下使坏的人不是他。
    收回金镯,扶姣心中大定,毕竟这是仅剩的为数不多的舅舅的礼物之一,晃着它看了看,问李承度,“你不上榻歇息么,怎么就坐在这儿?”
    李承度道:“在这小坐片刻。”
    扶姣喔了声,在室内走了几步,似在打量这陈设一新的居舍。
    窗侧的阳光虽然被遮了大半,但依旧晃眼,她走过去将窗合上。这儿本是赵凤景的屋子,初时奢华得很,处处都是金玉摆件,李承度入住后移走了许多不必要的东西,如今简单得很,外室内室都一览无余,唯独那一个大书柜是不变的。
    李承度和她一样,都很喜欢书,平时都见他往外奔走忙碌居多,想来是以睡前看书居多,她划过一排书,想找本感兴趣的。
    扶姣来回踱步间,李承度就倚着座背,应是酒意上涌,额头泛疼,便微微后躺,阖目抬手揉额。
    “郡主。”他忽然出声。
    怎么了?扶姣回眸用眼神询问,听他道:“可否请郡主为我倒杯茶?”
    换作他人,扶姣当然不理会,但看在李承度平日精心照顾她的份上,这种无伤大雅的小要求就轻松应了。转头为他倒来冷茶,扶姣看他指节曲搭在杯沿,饮下大半杯,敞开的领口处喉结轻滚,莫名有种……很不一样的感觉。
    她不觉呆呆看了几息,连李承度的问话都没听到,好半晌回神,“什么?”
    “我方才说,要更衣歇息了,请郡主回避。”
    扶姣含糊唔一声,不知怎的为方才的出神有点心虚,可不能叫他看出来,“你去里面更衣就是,我又不会偷看,找到书后很快就走。”
    “郡主确定吗?”
    “当然。”扶姣不满,难道他以为自己会偷看吗,一个男子,有甚么好看的哼。
    李承度应声,从座上站起,“那就恕我无法招待郡主了,要取什么书,郡主自便。”
    扶姣道一声好,看着他绕过屏风进内室,回头继续挑书,目光从书卷上一带而过,都不知在看什么。
    屏风后,李承度开始解衣,许是饮酒的缘故,动作比平时更慢些,不疾不徐地将剩下的领口解开,脱下外裳。
    他是典型的宽肩窄腰,身姿笔挺,舒展开时,从背部到手臂的每寸肌肉都极富力量感。平日从锦衣下看不出甚么,但若亲眼见到此景,定能清晰感受到那种充满爆发力的危险。
    换好深色里衣,李承度再度出现时,发现扶姣已经坐在了位上,手旁放了三本书,眼神转来转去就是不看他。
    仔细辨别,才发现那张小脸粉扑扑的,白里透红。
    “郡主……”他才出个声,扶姣就惊雀般站起,拿过三本书,“那你快点歇息罢,我也要回去了。”
    说罢,不等李承度回应,就步伐匆匆地离去,如同来时一般,身影迅速消失在院外。
    李承度收回目光,移向书柜,才发现从那个角度,稍微不经意,就可以觑见那道更衣屏风,虽然看得不清晰,但大致的轮廓应没问题。
    些许诧异后,思及小郡主那张白里透红的脸,他眉头微动。
    …………
    扶姣脸上的热意回房后久久不散,往榻上一扑就把脸蛋埋了进去,好半晌才露出脑袋,脸依旧是粉的,乌亮的眼转着,不知在想什么。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随意地一扫,就不小心看到了那画面,只那一眼……他应当没发现罢。
    扶姣有些心虚,但没过几息就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她那只是无心之举,也怪不了她,何况他是她的下属,整个人都是她的,看看又怎么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自我暗示下,扶姣很快平下心来,红晕渐褪,戳了戳小金镯,突然意识到不对。
    她本来是去兴师问罪的,还想斥他当时桌下的大胆,不知怎的到了那儿就全忘了……
    唔,那时候他应当也是有些醉了,看在他是个醉鬼的份上……扶姣想了想,决定大度原谅,毕竟作为一个好主公,不能总为了点小事同下属斤斤计较。
    若有下次,再罚他好了。
    如此胡乱想了许多东西,扶姣也没捱住午后的困倦,缩进被褥中,不知不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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