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断挣扎着, 且极度恐惧,被绑住的手腕和脚腕都磨出了一道道血痕。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你们留在这里,我进去就好。
这小姐, 我怕她会激烈反抗伤害你。
我和她交流过几次, 我是女人, 且和她年龄相仿, 她认为我是理解她想要帮助她的好人,不会伤害我的。再说你们就在外面, 她伤了我也跑不了。你们进去, 她岂不是会反抗地更激烈?
好了, 闭嘴,我进去就可以。
一阵短暂的交流后, 突然有人推门而入,进来的人依旧是丰离。
正处于厉鬼视角的谢今夕看着丰离关上门,手中捧着一件红色嫁衣,走到她身边,大声说:别反抗了,你再怎么反抗也没用, 换上喜服吧。
他们决定如果你还不听话, 就打断你的腿和胳膊, 这样你就逃不了也反抗不了了, 毕竟他们只要一个阴婚的新娘,不管这个新娘到底四肢是否健全。你如果愿意配合就换上喜服, 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就摇头,如果摇头我就让他们进来了。
谢今夕还没感觉到自己点头还是摇头, 丰离就接着大声道:很好,看来你识时务,来,快换上喜服吧。
然后丰离过来一边帮他解开绳子,一边耳语一般道:快,我换上嫁衣,你换上我的衣服。我们身材差不多,外面天黑又起了大雾,管家没跟过来,跟来的只有一些仆人,他们不敢抬头直视我,应该能够蒙混过去。
你只要一会儿出门,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别回话,向着后面的丰府走去就可以了。我性格冷漠,如非必要不会和别人说话,他们不会起疑,只要你注意路上别遇见其他人就行。丰府我给你留了一扇小门,你从那里走,然后直奔村外的森林,记住不要走到公路上,进入森林靠着树木掩映沿着公路方向走就可以。
谢今夕感到自己口中的棉布被取出,他现在明白了,这个厉鬼就是当初的女学生,而丰离正打算帮女学生逃走。
女学生能说话后,小声道:那你,那你怎么办?你穿上嫁衣,难道你要代替我去
不会的。面前的丰离垂下眼睫,脱下外衣递给女学生,她说,他们难道还发现不了女儿不见了吗?你逃了阴婚就会中止。
女学生换上了丰离的衣服,丰离则换上了嫁衣、盖上红盖头坐在椅子上,示意女学生把自己绑起来。
女学生草草把丰离绑了起来,丰离的脸被红盖头挡住,嫁衣又繁琐厚重,两人身材又类似,单从外面看还真看不出来被绑住的居然是丰离而不是女学生。
女学生直起身,突然听见红盖头下的丰离问她: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有学校,同学们在一间教室上课,下了课一起讨论学问、做游戏、写诗,有火车、有飞机和大轮船?
是。女学生低声回答道,不仅如此,男女还可以自由恋爱,自由组成家庭。
真好。红盖头下的丰离笑了笑,突然提高声音,穿好了就行,你愿意合作,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然后丰离坚定地低声道:就是现在,快走,不要回头、不要停留。
女学生又恐惧、又疲累、又困又渴又饿,早已六神无主,听到这句话转身打开门,按照丰离所说直接走了出去。
仆人问她女学生是不是穿好了,她也没有回答。
也许是天公作美,她居然真的一路没遇见其他人,成功从那座大宅中逃了出来。
从丰府的小门出来后,她便亡命一般疯狂向着森林跑去。
夜色与大雾中,她在恐惧中用尽了此生所有力量奔逃,在她逃进了森林中那一刻,她才松了口气,坐到树根下筋疲力尽地大声喘息着。
谢今夕和鬼魂共感,能够感受到她此刻心中那逃出生天的狂喜和身体的疲累,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她休息了一会儿,喘匀了气,就辨认方向往山下走。
她知道晚上的森林非常危险,但她别无选择。
然而就在她走了没一会儿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还是野兽?
女学生一时不知是该逃还是藏在树后面,她想了想,现在这么大雾又是晚上,为了防止被发现,她还是藏在了树干后面,这棵树旁边都是丛生的灌木。
她疯狂祈祷着后面跟过来的,人也好野兽也好,最好都别发现她。
她听着那脚步声逐渐走进,一道光柱突然出现,向着四处晃了一圈。
是人!追过来的是人!
女学生死死捂住嘴,就怕呼吸声被对方发现。
光柱还在晃动,似乎那人在寻找她的痕迹。
突然,光柱顶在了她的方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被发现了!
女学生毫不犹豫其实疯狂向着相反方向跑去,然而突然一声枪响,她左腿如遭雷击,整个人在剧痛之下失去平衡随着惯性向前重重摔在地上。
她却顾不上那么多,转身看向身后,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是端着胳膊上绑着手电筒、手中端着猎枪的人。
这个人女学生不认识,但谢今夕却认识,这不就是山叔吗?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谢今夕也开始与厉鬼的意识对抗,准备脱离共感,他突然感到了厉鬼的意识纠缠上来,死死拖住他。
女学生在地上一边不停向后挪着,一边嘴上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同时还胡乱地求饶: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我是无辜的!放过我,求求你!
不要不要!求求你!
然而山叔并没有留情,他下一枪打在女学生另一条完好的腿上,在她凄厉的惨叫中,抽出了一把刀,向着女学生走去。
谢今夕的意识被女学生的意识死死困住,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山叔举着那把刀走近。
他看着面前人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像是在看某种牲畜、某种死物。
还有机会,谢今夕反过来和女学生的意识拉扯,强行控制着身体连滚带爬远离山叔,他只要撑到穆塔切断他和厉鬼之间的共感就能脱身。
穆塔快啊,穆塔!
然而健壮矫捷的猎人和双腿被猎|枪打得血肉模糊的女学生,差距实在太过于悬殊,但山叔却没有直接扑上来杀了他,而是不紧不慢跟在他背后。
满地枯枝落叶间,谢今夕一边对抗着厉鬼的意识,一边拖着这具虚弱的身体,爬出了一条血路。
山叔根本就是在享受折磨他、看着他挣扎的快乐,就像猎人看着被陷阱捕兽夹夹住的猎物,看着他呻吟、挣扎却终究逃不出他的手。
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谢今夕也没想过从山叔手中逃生,他只是在拖延时间,拖延被死亡时刻到来的时间。
就在谢今夕以为自己会死在这段共感中时,他意识突然中断,再恢复之时,他躺穆塔怀中,旁边站着丰洛灵和陈良俊。
见他醒了,旁边陈良俊问道:你能先解释一下,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谁吗?
谢今夕感着到从两条腿上传来的剧痛,道:他不会害你们,反而会帮我们,是谁又从哪里来和你无关。
你说他不会害我们就不会害我们?陈良俊对穆塔那双蛇一样的竖瞳,穆塔低头靠在谢今夕侧肩,表现地要多无害就多无害,好似温顺地听从主人吩咐的犬类,但他可是蛇陈良俊才不信他是真的无害。
陈良俊皱了皱眉,又对谢今夕道,你也养鬼?不,不是养鬼,是豢养怪物?你现在受伤了,确定他不会趁机反噬?
不劳你操心。谢今夕调整了一下自己姿态,在穆塔的帮助下保持了上半身直立,先说说各自遇见了什么吧。
陈良俊虽然警惕穆塔,但见谢今夕不想再谈,便也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
最后,为了逃出森林,他还是下了决心扔下了那块表。
神奇的是,在扔下表以后他好像就离开了那个空间怪异的森林,回到了正常的森林内。
他本以为还会遇见厉鬼,却没再遇见。
但正常的森林也被大雾笼罩着,他完全失去了方向,却在森林里遇见了来找他的丰洛灵。
在森林里遇见丰洛灵时,陈良俊差点以为自己又遇见了鬼,是鬼变成丰洛灵的模样来骗他。毕竟丰洛灵怎么在茫茫森林中,准确找到他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况且丰洛灵当时还处于失明状态。
丰洛灵花费了一点时间,跟他对了任务信息,让陈良俊相信她,由丰洛灵带路,两人这才走出森林回到了三锁村。
同时,陈良俊着重强调了山叔有问题:那块表,一看就是被拐卖来的女学生的,丰家怎么可能让山叔有机会接触到那个女学生。所以那块表到底怎么到他手里的?这个人绝对有大问题,也许我应该调查他一下。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谢今夕露出了苦笑,他是付出了两条腿为代价,且他还没能控制住那厉鬼的魂核,被它逃掉了。
第141章 三锁村(二十九)
谢今夕避开了共感的过程, 直接说自己是从厉鬼那里得到的信息。
三锁村内其实有两只厉鬼,当时被烧死的鬼嫁娘是丰离,而女学生则是在逃跑过程中被山叔发现虐杀的。
奇怪地出现在祠堂的丰离、说出那些奇怪的话的丰离、还有共感记忆中和女学生交换了衣服的丰离,一切都指向了唯一的答案, 那就是被烧死的人其实是丰离。
陈良俊愣了一下, 也立刻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他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山叔那里居然会有女学生的手表, 那是他杀人后留下的赃物吧?还有森林里的空间异常,怪不得我拿到手表后, 我和那只厉鬼都会在森林里迷失方向。
因为厉鬼生前便在森林里被人追杀、遗失了方向, 且陈良俊手中还有它生前的遗物, 有可能是两人之间的追逐、浓雾森林和手表,触发了空间异常, 将两人拉回到了厉鬼生前死亡的浓雾森林内。
在那个特殊空间,一人一鬼都会遗失方位,且能够通过手表感应到彼此的相对位置。
所以当陈良俊扔掉那只手表后,他就脱离了那个特殊的空间,回到了现实的森林中。
如果那时厉鬼还在,陈良俊也危险了, 但偏偏厉鬼被吸引到了赵嫦曦这边。
谢今夕继续说:触发女学生厉鬼追杀的条件, 应该就是发现遗物和真相有关的事, 不知道赵嫦曦究竟发现了什么才被追杀, 很可惜
就差一点,他就能够救到赵嫦曦了。
四人一时陷入沉默。
丰洛灵叹息一声, 说:好了,一切已经理清了,接下来我们现在找个火盆烧了丰飞的八字, 等待婚礼开始吧。
不等等?陈良俊有些疑惑,只是烧了八字就可以了吗?现在可是多了一位厉鬼,两位厉鬼,我们就等婚礼开始,怎么看都是在等死啊。
丰洛灵摇了摇头,说:这个世界本就是无解的世界,我会让你们活下去的相信我吧。
谢今夕若有所感地看向丰洛灵,丰洛灵虽然看不见,但却精准地转头对他笑了笑。
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陈良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但我不会就这么等死,还有一天到两天的时间,我不会坐以待毙。
那也不要乱来,再撞到厉鬼,我们可不一定来得及救你。谢今夕道。
陈良俊有些忌惮地看了眼穆塔,又看了看他的腿,说:不劳你操心,先考虑你自己吧。
陈良俊带着丰洛灵、穆塔带着谢今夕,四人找到了笔、红纸和火盆,在红纸上写上八字后,投入火盆中焚烧。
眼见着那张纸化为灰烬,四人才重新分开。
回去谢家的路上,谢今夕听穆塔跟他说这次共感情报,这次厉鬼的强大超乎了两人的想象,最后是丰洛灵和陈良俊及时赶到,丰洛灵帮助穆塔终止了共感的过程。
不过这次也削弱了那只厉鬼了。穆塔道。
谢今夕点了点头,良久,他望着那片空茫的白雾,在意识内跟穆塔道:她已经做出决定了?对吗?她想要牺牲自己,换我们活下去。
穆塔则回道:这是她的死局,她并非多么高尚,死中求生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也是下个世界,我们唯一能走的路吗?谢今夕自言自语般问道。
还是等待这场阴婚鬼嫁开始吧
回到谢家后,谢今夕才发现谢家门口也立起了灵幡,白穗垂在浓雾中,一路走来,家家门口都立着灵幡。
七月十四早上,剩下的人再次在祠堂门口集合,这次少了彭锐进和赵嫦曦。
一直在家缩着未曾遇见危险的钱实和孙建业,听了谢今夕他们分享的信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阴沉的孙建业第一个问道:那丰家父母究竟知不知道花轿里的是他们女儿?他们是在明知的情况下烧死人的,还是不知情的情况下烧死人的?
不至于吧钱实心中咯噔一声,但想想三锁村全村人死绝的惨状,又觉得很有可能。
如果是丰老爷和丰夫人,发现女儿放跑了女学生,但祭礼即将开始,所以在明知花轿里坐着的是自己女儿的情况下,还是为了儿子烧死了女儿,那鬼嫁娘的怨恨就可以理解了。
但真的会有父母这么做吗?
陈良俊只是冷笑了一声,重复了一遍谢今夕在祠堂内丰家父母尸体前看到的血字:可怜天下父母心。
钱实也说了自己在王拐子那里的发现,他说:只有一些账目往来,指明了当时罗老伯卖女儿时,是自愿的。
谢今夕点了点头,看样子,不会再有什么新发现了。
今天一天一夜和明天一天,明晚就是鬼嫁之日了。
各自小心一些吧。丰洛灵为这场谈话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