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应了声是,正要启动,忽然又想起什么,犹豫着看一眼车镜里的人:贺小少爷他好像还没回来
闻言,谢离睁开眼,目光落在外面灯光晦暗的雨夜中,格外淡漠:管他干什么。
司机于是不敢再多说,无声驶离了梧桐街道。
深夜暴雨,茶色车窗上蜿蜒起涓涓细流,光影折射进来,路上穿梭的车流都模糊。
从别墅区的梧桐街道出来,转入环线前的路口时,谢离忽然说了句:等等。
司机立即放缓了车速:怎么了少爷?
谢离眯起眼,盯住路灯下撑着把蓝色伞的身影,弯起嘴角:靠边停。
司机不敢多问,照做了。
程一鸣正低头刷着手机,打车软件上的等待接单转了很久,他忍不住有些着急。
初秋的夜风很凉,裹着雨丝吹落到身上更有些冷。程一鸣皱起眉,刚要抬头朝远处的车流望一望,却忽然看到迎面朝自己走来的一道清隽身影,一愣。
年轻的男人撑着把十六骨黑伞,手指修长冷白,笑意散漫又让人忍不住驻目。
他的声音一如这冷雨,凉而清润,又浮着一点温柔:好巧,又见面了。
程一鸣望进这双眼睛里,心跳忽然一乱。
谢离十分适时又绅士地提出送人回家的邀请,程一鸣犹豫了下,答应了。
后车座没有开灯,只有从前方隐约落过来一点暖色的光线。程一鸣闻到座位上很淡的白茶味道,忍不住看一眼身旁的人,这个味道意外地适合他。
车厢里很安静,隔绝风雨,带着潮湿的温暖。
谢离随意看一眼对方被雨水打湿了的肩膀,抬手拿起自己落在座位上的西装外套正要递给他披上,却忽然想起,不久前贺昱刚拿这衣服擦过小猫。
然而,此时再放下显然不符合谢离直白的撩法,他于是若无其事地拎起衣领的部位,微笑着递给程一鸣:小心着凉。
程一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犹豫着接过来:谢谢。
谢离这才移开视线,却并不急着和对方聊什么拉进距离,只问:家住哪里?
程一鸣于是低声报了个地址。
林叔。
是,少爷。
谢离重新闭上了眼,似乎是在休憩。
他微微仰着头,下颌与颈间相连的曲线漂亮得勾人,程一鸣不敢多看,只侧过脸去看车窗外。
雨势更大了,隐约有雷声轰鸣,街道两旁的车流稀少,几乎看不到什么车灯。
程一鸣这才主动说道:要不是谢少爷好意送我一程
谢离睁开眼,眯起一双桃花眼忽然开口:叫我阿离就好。
程一鸣怔了怔,脸色微烫:谢谢阿离。
他停了会儿才继续说:梧桐街那边都是私家车,很难打车,如果不是刚巧遇到你,恐怕我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
谢离听着,笑意未变,目光却深了深,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程一鸣大概是认定了他是个好人,于是话就多了些,问道:不知道谢阿离住在哪里?如果不顺路的话,我在前面的路口下车就好,可以转地铁回去的。
谢离望向车窗外,沉默了会儿才说:不用,我回家也没什么事,让林叔送你回去就好。
程一鸣想了想:那就谢谢你了。
对方心不在焉地嗯一声,笑笑:应该的。
程一鸣注意到副驾驶上睡着的小猫,眼睛一亮,起身抱过来:好可爱。
谢离瞥一眼,看他动作温柔地抚摸着小猫,没有说话。
半晌,忽然开口:林叔。
少爷?
掉头回去。谢离说。
林叔很快明白过来,不吭不声,立即转过前面的路口,加速朝原路返回。
程一鸣愣愣地望过来,看清面前这人眼底浮现的烦躁。
谢离慢吞吞地说:去接个人,会晚一点,介意吗?
程一鸣摇摇头,对方于是继续沉默下去,皱眉望向车窗外。
街道上满是被雨打落的梧桐叶,车开过时卷起湿烂的碎叶,哗然的雨声浇得车灯前的一片模糊。
林叔放慢了车速,眼角余光裹着左右两侧不断找着人。
然而雨夜漆黑,一路来回找了个遍,却根本看不清哪里是否有人影,林叔忍不住有些着急。
忽然,他听到后车座冷冷传来一声:停车。
林叔一愣,下意识顺从地停了车。
等谢离打开车门下去,他这才看清,不远处梧桐树摇曳的树影下,正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
这么大的雨那人却没有打伞,只安静地站着树下,不知道在想什么,连有人靠近都没有发觉。
直到听见雨滴砸在伞面上沉闷的声音时,他才缓慢地抬起眼。
谢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贺昱浑身已经湿透了,脸色被冻得苍白,眼睫沉沉地抬起来,缀着水滴,同样看着面前的人。
深黑色伞面似乎隔绝了雨声,两个人互相沉默着,暗涌流淌。
虽然没有一个人开口,可双方都心知肚明,这场丢弃是谢离故意而为。
贺昱明白自己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累赘,但这一次被抛弃,他却感到了除难过之外的其他情绪。
沉默很久之后,谢离先冷冷开了口:上车。
他说完,撑着伞转身就要走,衣袖却被拉得一紧。
贺昱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也有微微的颤抖:为什么又回来。
谢离心中烦躁,正要冷冷甩开他,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他一愣,抬起眼,盯住汇聚流淌的伞尖雨帘。
颈间传来潮湿的温热,发梢水滴在皮肤上滚落,经腰腹一路缓慢下滑,泛起一层麻酥凉意。
谢离瞬间绷紧了身体,垂下眼,声音有些喑哑:滚开。
贺昱却把他抱得更紧。他声音很低,埋在颈间的呼吸发抖:别丢下我。
谢离缓慢攥紧了伞柄,大雨淋湿了他们一半肩膀。
两个人在雨里站了很久,谢离侧了侧脸,皱眉示意他松开:放手,我可不想陪你在这淋雨。
贺昱的情绪大概已经稳定了下来,闻言,缓慢把人放开,抬眼看着他,一动不动。
谢离慢吞吞地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忍无可忍停下脚步,回头骂道:等什么呢?滚过来。
他拧着眉,眼底的情绪说不上有愉悦,却绝说不上是厌恶。
贺昱一怔,眼中忽然腾起亮光,刚要开口,对方却不再搭理他,转身走上前,拉开车门,又顿了顿,眯着眼回头看过来。
贺昱顿时心跳怦然,忍不住弯起嘴角,正想跟他一起上车,却突然看见后车座里正在给谢离递纸巾的另一个年轻男人。
他笑意一凝,沉默了半晌,才看向谢离,脸色苍白:他是谁?
第十四章 阿离。贺昱的声音满
程一鸣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人:你好,我是程一鸣。
贺昱抿紧了嘴角,目光落在他怀里想要挣开的小猫身上,低声说:贺昱。
其实不用他介绍,程一鸣当然知道贺昱的大名。当初贺家那位惊艳绝才的天才,十二岁那年就因超脱常人的运算能力被国家某实验室请求接走重点培养,却被他母亲拒绝了。
后来贺母离世,孟家大小姐续弦贺洋,为了不得罪势头如日中天的孟家,当然也不会人再去管这位母遗子的下场。
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被谢离收留了。
程一鸣犹豫了下,还是没有不分生疏地追问。
谢离抬起眼,看向站在车门边的少年:去副驾驶。
贺昱抿紧了唇,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转身上了车,带着气怒哐一声关上了车门。
谢离一愣,差点气笑了,狗东西脾气还挺大。
总算接到了人,林叔偏头低声问了句:少爷?
先送谢离顿了顿,偏过脸来,似笑非笑。
叫我一鸣就好。程一鸣莫名有些局促。
谢离从善如流:先送一鸣回家。
程一鸣笑了笑:谢谢阿离。
听见这个称呼,贺昱猛地一抬头,拧眉盯住车镜里的男人。
谢离正要真真假假地撩一句,一抬眼撞进镜子里的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顿了下又移开视线,只嗯了声:不用谢。
车厢里重新安静了下来,有前面一个虎视眈眈的电灯泡在,谢离也没了什么多说的兴趣,开始怀疑自己打脸回头接人的事,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太过惯着贺昱。
梧桐街道离得市区不远,路上雨大车却少,很快就到了程一鸣的住处楼下。
实在是太感谢你了。程一鸣撑着伞,看着车窗里眉眼漂亮的男人,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脱口而出道,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他说完,脸颊顿时有些发烫:如果你没时间的话
当然有时间。谢离打断他,勾起嘴角,我以为你知道的,我们富二代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程一鸣忍不住笑起来,露出浅浅的梨涡:那我们微信联系。
谢离挑眉。
那再见?
再见。
程一鸣于是转过身,朝小区门口走去。临进门前又回了下头,对方视线未移,似乎知道他会回头:晚安。
程一鸣没忍住笑意,挥挥手:晚安。
等人消失在转角,谢离才收回目光,皱皱眉,声音已经变得冷淡:看什么?
贺昱心中不爽,说话就有些冲,直勾勾的:你喜欢他?
谢离没答是也没答不是,只眯眯眼,盯一眼他水渍未干的脖颈:我喜欢男人。
林叔手一抖,只管充当个聋子,专注地开着车。
贺昱一愣,隔着后视镜对上那双瑰丽浓郁的眼睛,喉间发紧。
谢离和他对视着,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说喜欢男人的时候,贺昱满眼震惊嫌恶的目光,心中的戾气再次翻滚上来。
他冷冷的:不满的话你可以自己滚下去。
我不是贺昱连忙否认,无意识抠着身前的安全带,你喜欢什么人是你自己的事。
谢离一愣,沉默了好一会儿:早这么乖不就好了。
贺昱有些茫然,抬头看他,对方却已经移开了视线,盯着窗外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他于是闭了嘴。
车子很快开进了谢离的别墅,林叔去停车,两个人自己往回走。贺昱撑伞,和谢离肩并肩进了门。
雨势依旧很大,哗然掩去了不远处街道的车流声,脚下的碎石子路蕴了细细碎碎的水潭,经路灯照耀荡出波纹鳞光。
身旁的人有淡淡的红酒味道,随呼吸起伏。
不知道是不是那句喜欢男人的话,贺昱靠近他就觉得僵硬,连挨着他的半边身体都在灼热发烫。
他咬了咬牙,忽然开口:你能不能不要跟他吃饭?
谢离皱皱眉,莫名其妙:发什么神经。
贺昱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抬起头,视线灼灼:我不想你跟他一起。
昏暗的路灯下,他耳颈微微发红,望过来的目光闪烁,似乎十分紧张,攥着伞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谢离不傻,看懂了少年隐晦的一点心思。
他既震惊,又觉得异常讽刺。上一世和贺昱恨得不死不休,甚至最后落到了同归于尽的下场,这样扭曲的关系,如今重活一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面对这种场面。
谢离站在雨中伞下,目光沉沉地与贺昱对视了很久,才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贺昱一怔,眼中浮现出茫然。
看他这幅模样,谢离立即明白了,又气又想笑,恼怒盯住贺昱,最后只沉声丢下一句:你他妈可真行。
他扭头就走。毛都没长齐的狗东西,亏自己还差点当真。
贺昱不明所以,见他伞都不打直接进了雨里,皱眉连忙跟上去:谢
他顿了顿,咬牙叫:阿离!
谢离脚步猛地一停,回头盯过来,上前一把钳住贺昱的下巴抬起来,眯眼逼近了,眼底的怒火锋利明锐:滚远点儿,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贺昱呼吸急促,为这呼吸暧昧走了神的一瞬间,对方却已经松开了他,三两步进了门,哐!一声砸上了。
他怔了会儿,回想起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字,拧起眉:阿离。
似乎格外熟悉。
梦中还是漆黑的雨夜,大雨淋漓,刀光剑影血气冲天。
贺昱一手执剑,冷冷地望着面前的景象,心中涌上道不明的恼怒,声音冷得透骨:不知廉耻。
华丽的大床上正绑着一个穿透明薄纱、肤白清秀的男人,他满眼羞耻与惊慌,想要逃却手脚被缚,口中也被塞了东西,只好拼命呜呜着向来人求救。
听见这句评价,一旁原本皱着眉的年轻男人忽然转过头,笑了起来。
他穿一身暗红滚繁复金纹的魔道长袍,身前清隽修长,懒洋洋地走上前:贺宗主,是你门下这位不知天高地厚非要来招惹落月山,我可什么都没干没来得及呢。
他手握折扇,长发入墨,嘴角眼底都蕴着诡谲笑意,笑意底下藏着双方都看得清楚的杀意。
他越靠越近,贺昱目光沉沉,剑光乍然淬起冷意:滚。
对方挑挑眉,却恶劣地逼近了,嘲讽地压低声音:怎么,现在不是你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