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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沥青路上有积水,落叶打着旋在水面点纹,如镜般映出两个人的倒影。
    贺昱正要绕过去,却忽然听到耳边淡淡的一声:你会骗我吗。
    他一顿,缓慢攥紧了伞柄,在雨声模糊中开口:不会。
    谢离弯起嘴角:那就好。
    第四十一章 阿昱衣柜里的实验服有好
    谢离在谢家深陷舆论漩涡的风口浪尖上, 特地花两个小时跑到A大一趟,仿佛真就只是为了陪贺昱吃个饭。
    老校区的校门口古朴陈旧,街两道有许多餐饮店开着, 热气袅袅从雨雾中蒸腾,屋里坐着的大多是些青涩稚嫩的学生。
    下着雨,又是傍晚,车流稀疏,路上的人也不太多, 撑着伞三三两两地过去。
    谢离挑食,贺昱于是带他去了一家做蟹黄汤包的店。
    店面虽小但整理得干净,上菜的时候, 汤包香味和腾腾白气扑面而来,谢离从凌晨四点多起来处理文件,到现在除了喝水一口东西都没吃,早就有些饿了。
    他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 只在冷热交替间,轻轻咳嗽了两声。
    贺昱顿了下,抬头看他。
    白雾氤氲中, 对面的人低垂着眼, 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唇色也微微苍白,可清晰看出疲累的痕迹。
    从谢家爆出丑闻至今不过一个多周, 面前的人几乎是清瘦了一圈,贺昱猜都能猜得出来他最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自谢氏强抢画作、艺术设计抄袭接连被人唾骂之后,昨晚又有谢恒海从前的一个学生勇敢站了出来,爆料谢恒海曾经和国家合作的某个旅游宣传内容抄袭了自己的手稿。
    在许多人还在犹豫观望时,这位画手直接放出了自己的原画和视频截图对比, 几乎是百分之七十的相似度立即引起了众怒,随时而来的是一片更愤怒的骂声。
    虽然后续谢家官微已经急忙澄清,该画手当时早就将画作权卖给了谢氏,且合作商虽然挂名是谢家、但宣传时也有标注原画手。
    可这一解释十分苍白无力,很快就被层层叠叠的怒骂压得不见缝隙。人们愤怒不已,甚至开始怀疑谢家的艺术创作能力。
    谢家的设计产业大为动荡、股盘资金更是不稳,已经有不少商业晚报预计,谢家或许会是A市下一个破产的豪门。
    不难想象,谢家破产之后会背负着多少难听的骂名。
    贺昱知道谢离的秉性,也知道这个世界的剧情在死死压着他的高傲骄矜。
    看我干什么。谢离缓慢地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了嘴角。
    热食下了胃,他面上也浮现出浅浅的血色来,精神似乎是好了些。
    贺昱垂下眼,把自己面前奶白色的鱼汤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最近很忙吗?
    谢离拿起长柄勺盛了一碗,漫不经心:不就是那些事吗,你应该也从网上听说了。
    他依旧毫不在意,仿佛任何的身份或钱财都不是什么可值得他多留恋的东西。贺昱微微握紧了汤匙:谢家会不会真的破产?
    闻言,谢离似乎有些意外,他似笑非笑抬起眼来,放下勺子,声音里带一丝暧昧:怎么,替我担心?
    贺昱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确实有些许的焦急。
    谢离勾了下嘴角,低头继续搅着滚烫的鱼汤,散漫道:破不破产都无所谓,只要我想要的东西能到手就好。
    你想要什么?贺昱立即问。
    淡黄色的灯光下,谢离面上的笑意晃眼,似乎游刃有余:很快了。
    下周五来一趟谢家。他轻声开口,微微眨眼。
    贺昱喉间微动:怎么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谢离挑挑眉,并不多说。
    一顿饭吃得似乎很快,但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外面依旧下着雨,落在枝叶上簌簌淅沥。老校区的街道不平整,水洼晃着霓虹灯光模糊。
    两个人只带了一把伞,谢离于是提出送他回去。
    贺昱下意识就要同意,突然想起什么,面色微变,顿了顿,冷硬地拒绝了:不用。
    他皱眉,避开了谢离的视线,低头看了眼时间,才冷冰冰开口道:外来人员进出有门禁。
    从刚刚那条实验室的小门进啊。谢离挑眉笑道。
    路太绕,我想早点回去。贺昱语气冷淡,把伞递还给,你也走吧。
    谢离安静看着他,嘴角的笑意缓慢敛了。他似乎对贺昱的排斥有所察觉,嘴唇微动,似乎是想问一句,却莫名迟疑了。
    半晌,移开目光,眯眯眼,却没接过伞来:那就周五见吧。
    说完,他拢起围巾,转身直接离开了。贺昱一怔,正要冲上前,却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车拦了路。
    雨夜漆黑,霓虹灯光晃起的视线模糊,他没去管车主骂骂咧咧的话,拧着眉,焦急地去找那道身影。
    等目光再追到人时,谢离已经过了马路,他像是知道自己在朝这边盯着一般,却并未回头,悠闲地挥了挥手。
    黑色大衣映得他身形清隽修长,落了橘黄的灯光也不显温暖,雨洇湿下去,更显清瘦。
    他走得不快,却轻易被七零八落的伞面淹没在人群中。
    贺昱突然觉得恐慌,他盯着已经混乱了的人海,攥紧了伞柄。
    啊嚏
    车内开了暖气,又闷又热,谢离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拧眉打开了车窗。
    少爷林叔似乎想问他伞到哪里去了,却欲言又止。
    谢离没搭理他,只垂着眼,皱眉望向车窗外。飘摇的雨丝经风扑进车窗里,落在本就湿透的肩上,并没有什么感觉。
    车里安安静静,只能听得到暖风呜呜吹着的声音。
    林叔。
    后车座的人突然开口,声音里似乎有犹豫:你觉得我对贺昱好吗?
    林叔听着这话先是一愣,又紧张地握紧了方向盘,结结巴巴道:挺好的吧,要不是您,他都没有住的地方,更别提现在还能在A大科研所上学了。
    谢离眯眯眼:可是我让他住狗窝,还让他当马童,又让他当众被人欺负
    说着说着,他自己反而先啧一声,叹口气:算了,不好就不好吧。
    林叔没敢出声,认真开着自己的车。
    谢老那边怎么样了?
    今天下午谢家发完澄清后,那个姓韩的画手立即发视频说,谢家当初说买版权的时候自己并不想买,是谢总逼着他卖的。
    林叔顿了顿,含糊道:反正现在网上说的很难听,还说谢家都是偷别人的作品,早就没有没有了艺术天赋谢总很生气。
    岂止是生气,原著里的谢恒海硬生生是被蠢坏的亲生孙子和孟衍的肮脏手段气出了心脏病复发。
    但谢家濒临破产,事情繁多,他拖着没去治,反而拼命召开发布会想要挽回声誉,最终当然是毫无用处,不久后就因重病难医撒手人寰。
    这个老头大概是原著里最无辜的炮灰了,他的死亡不仅没带来什么害处,反而为沈白白冠上了艺术之王最后一位弟子的美誉,让对方更往上爬了一步。
    好在这一世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谢离还有一个时俞的底牌,只等着孟衍的手段用尽了,再在舆论最黑最顶端时放出,以击溃谢家早就堕落只能靠偷别人的作品苟延残喘的传言。
    谢离无声望着车窗外灯光模糊的雨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须臾几天过去,谢家抄袭的风头却不见下行,反而越演越烈,甚至隐隐有捧到悬崖边上的势头。
    资金盘大幅度断开,几位大股东为被防止套牢直接选择脱身,债务纠缠下,更有无数谢家门下的设计师见风向不对,迅速跳槽跑路。
    自此,不仅谢翔和赵氏之前的艺术视觉设计项目被卡停脱轨,谢离和顾氏的博览会合作也直接运行不下去而停了。
    【顾谦】:项目资金严重消耗,顾氏已经选择了解除合作
    【顾谦】:可以见一面吗
    谢离瞥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并不想理会,却见对方又弹出一条新消息。
    他皱皱眉刚要不耐锁屏,目光触及某些字眼时,却一顿,缓慢拿起手机来。
    凌晨三点多钟,谢家别墅的书房却亮得灯火通明。
    谢恒海灌了一杯又一杯的浓茶,眼底的血丝发着红,他却不管不顾,拧眉带上老花镜,亲自盯着屏幕上的行业现状。
    这个雪原企业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谢恒海拧起眉,仔细翻看观察着明细:从去年沈氏资金链开始崩盘它就跟在孟周几家后面捡漏,直到沈氏破产时,竟然已经发展了一个中型企业这么微妙,你觉得会是谁?
    谢离垂着眼喝了口水,半晌才道:不知道。
    谢恒海沉吟片刻,并没有怀疑,只一手抵着老花镜凑近了些,一帧一帧地拉着资产解析,越看越忍不住心惊,咬牙切齿,沉声道:这个狗东西好像早就在打我谢家的注意
    他头皮发麻,喉间滚动:谢翔和赵氏的项目合作、你和顾氏的博览会合作里面都有它的身影,现在谢家退出、项目又等不及,直接全都由它顶上了,这么大一笔资金
    谢恒海说着,脑子里蓦地嗡得一声,震惊之极,喉间都发涩:这人究竟是谁?好像对现在发生的事早就未卜先知一样。
    他拧眉抬头望过来:你之前有察觉吗?
    茶杯轻碰,谢离低声开口:可能是意外,毕竟A市这些有名些的世家里,沈氏和谢氏在走下坡路是最明显的了。
    谢恒海:
    他居然被噎得无话可说,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有把握挽住颓势吗?
    闻言,谢离却一挑眉:之前有八分,现在只有四分了。
    谢恒海顿时一愣:为什么?
    谢离却没有回答,只沉吟片刻,似笑非笑望过来:对了,我记得你太太在W国还有两套房产?
    听他提起这个,谢恒海猛地一惊,连破不破产都不管不顾了,怒瞪起眼一拍桌子骂道:我老婆留给我的房子你也敢惦记?!想得美!就算谢家塌烂了我都不卖它!
    谢离啧一声:谁让你卖了。
    那你想干什么?!
    找个后路而已。谢离说。
    听到这句话,谢恒海心中迅速一沉,脸色就有些灰败,缓慢颓下了腰,攥紧了拐杖,灰白色的头发看起来格外疲惫:都到了这一步了吗?
    谢离走到窗前,抬手拉开窗帘,望着外面漆黑无星的夜色,半晌才道:也不一定。
    他笑起来:我还在等呢。
    谢恒海没多想,只以为他是在等周五的发布会澄清,皱眉道:对了,我记得你前两个月想方设法从孟衍那里弄过来一笔资产,是怎么回事?
    谢离顿了顿:一个礼物而已。
    礼物?
    谢离却没有再说了,他盯着窗外零落的车流,沉默了很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谢老。
    谢恒海已经对这个称呼习以为常了,皱眉:怎么?
    你觉得,断尾求生怎么样?
    年轻的男人望过来,眼底含着笑,笑里藏着明亮又锋利的光。
    谢恒海猛地一愣。
    窗外起了大风,枝叶摇曳着簌簌了一整晚,清晨时分才归于沉寂。前两天一场雨下来,春末也还了寒,路上上班上学的纷纷又换上了厚外套。
    一早,微博接连爆出了几条热搜:
    #A大新材料科研所新进展:航空材料添加新成分可达到耐强高温?!#
    #陈冰仪:失去的真相终将浮出水面#
    #贺昱#
    #A市某研究所因学术不端被整顿#
    #耐强高温下的航空火箭#
    此热搜一出,全国沸腾,全在为国家科研的新进展而兴奋,在寒冷的早晨迎来了一份喜气洋洋。
    等高兴地点进去却发现,那两条看似毫无联系的陈冰仪和A市某研究所,竟然全与今天的研究进展有关。
    在了解完某大牛导师竟然强抢了陈大佬科研成果、逼得她退出研究所患抑郁重病去世、又被陈冰仪的亲儿子子成母志一举研发出新材料为母复仇这一大出戏后,网友们全惊炸了:
    【卧槽!!瓜田年年有今年特别脏啊!】
    【天呐,本来做科研就掉头发,还被强抢研究成果,要是我我也抑郁啊】
    【吐了!强抢别人东西的狗XX麻烦XX了好吗!说的就是你妈的@A市谢氏@A市高分子研究所】
    【呜呜呜呜大家快去看那条#贺昱#的热搜!好帅好帅!!!】
    【某大牛导师你要脸吗?一个人虚假的名誉难道比国家科研的进步还要重要吗?!】
    【气死了气死了!】
    看到这些消息时,谢离前脚刚处理好和顾氏博览会合作项目的烂尾。
    他刚熬了个通宵,正在顾氏的客宾休息室喝着咖啡,看一眼时间准备回谢家,才刚巧看到了界面弹出的微博消息。
    谢离顿了顿,点进热搜,按排名手指微微滑动,落在某一条上。
    点进去,该热度最高的是A大材料科研所召开研究会议的视频。屏幕里带着银边框眼镜,冷冰冰做着汇报的男人正是贺昱。
    弹幕上拥挤地刷过啊啊啊啊好帅好帅一类的惊叹词,谢离隔着行行的字看着这张脸,半晌,才退出去,移开目光。
    他端起半冷的咖啡喝干净了,起身出了门。
    外面的阳光很好,温热,只是有些刺眼。谢离顿了顿,正要打电话给林叔,又想起什么,不太熟练地打了个车。
    沈白白的发布会定在周五下午,周四晚上,他却莫名去了趟谢离的别墅。
    自从海岛游玩分开后,两个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可沈白白一眼看见这张瑰丽漂亮的脸,心底的恼怒与嫉恨依旧鲜明刻骨。
    他坐在谢家书房的沙发上喝着茶,抬头看一眼书房墙上挂着的山水写意画,先是惊艳,继而抿唇轻声说:可惜谢离哥哥不会画画,浪费了这么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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