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让每次看到花主的脸,都会感到惊艳,今日也是一样。他的视线痴迷停留了一刻,立即移开,对花主行礼:晚辈有礼了。
不必多礼,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坐吧。荀炎将沈映雪放在榻上,祝让也像个真正的晚辈一样,坐在他旁边。
江寒枫、韩敬也跟着一起过来,江寒枫带着剑,站在沈映雪身后,韩敬则是行动款款,在一旁斟茶伺候。
祝让先和沈映雪扯了几句客套话,他其实想聊家常,但是和花主实在不熟,花主的家庭又是那种复杂的关系,聊他的家常听起来更像挑衅。
祝让暗暗叫苦,小心捡着好听的说,就怕不小心碰到了花主的逆鳞。
等气氛熟络起来,祝让觉得差不多了,才提出自己的要求。
江湖上门派众多,他们聚集起来是股不小的力量。您想要一同江湖,说起来容易,也不容易。只是方法总是有的,还要看您愿不愿去做。
我既然已经答应与你结盟,自然要做的。其实沈映雪根本不想统一江湖,但是就算他说了,这些人也未必相信。
朝廷的人私下里招兵买马,那就是谋逆造反。江湖人暗自聚集一方势力,也跟那边差不多。就算沈映雪诚心说,自己只是想要报仇,也没几个人相信。
沈映雪干脆不解释,你不妨说说看。
逐一击破。祝让道,我知道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并不简单。我仔细思考过了,您之前在玉鼎山庄的话,极有可能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如果想做到这一点,还是先从一些小门派上下手。
这个容易,簪花巷之前做的,也是那样的事情。但是沈映雪不想杀无辜的人,下手之前还得好好考虑一下。
这个世道跟他以前生活的时代不一样,道德观念也不一样。
比如说这里的人认为,给女孩子缠脚是违反人性的,简直像儿女给已逝的父母火化尸体一样恶劣。
这边的好多道德观沈映雪都接受不了,而且法律也不判,尤其是涉及到男女问题上,女人就是男人的私人物品,和男人简直不是同一个物种。
再加上马赛克的影响,沈映雪就算想完全弄明白这个世界的本貌都困难。
这里的法律也不足以成为参考标准,制定法律的人,都未必拿人命当回事。比如祝让他们这些皇亲国戚,杀人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
沈映雪只能按照民间百姓的口碑,再加上他自己的想法,惩治那些作奸犯科的人,树立威信。
祝让说:您能同意,真的太好了。晚辈以为,拿临江帮开刀最好不过。临江帮只是一个小门派,上下弟子加起来也不二三十人,就算出了事情,那些江湖人未必会放在心上。
沈映雪道:这种小事,交给荀炎来做就好,不必过问我。
荀炎冲着祝让点头。
祝让笑了笑:这位大人,那咱们单独聊?
荀炎道:好。
江寒枫抱起沈映雪,把茶房留给他们两个交谈,韩敬起身行了一礼,缓缓退出。
沈映雪看起来很高,其实身体并不沉重,反而轻得很。江寒枫抱着他,能摸到他的骨头,但是并不硌手,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花主身上的肌肉虽不似那些单练外家功夫的人那么遒劲,但是并不干瘪,触摸起来柔软有弹性。江寒枫很少和沈映雪有肢体上的接触,但是他一直忘不掉这种感觉,甚至在荀炎或者兰锦怀抱沈映雪时,会有一点羡慕。
照顾花主是他们的殊荣。
江寒枫走得很慢,指腹轻轻地摩挲,触碰到了花主的腿。
你在做什么?别乱动。沈映雪说。
江寒枫顿了一下,您腿上有知觉?
沈映雪不悦道:我还没残到那个份上。
江寒枫:抱歉。
沈映雪看着江寒枫,想起来前几次莫名其妙的谈话,很想把他的脑壳打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等江寒枫抱着他回屋,将他放在那张美人榻上,将要告退离去时,沈映雪喊住了他:你留下,坐这儿陪我说说话。
江寒枫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道:是。
沈映雪问他:多大年纪了?
江寒枫:二十九。
江寒枫想问问花主和凌云的具体年岁,又觉得这个时候开口不合适。
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那些龌龊的东西,怎能再放纵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来?
江寒枫低头看着自己练剑的手,很想定个规矩,如果犯戒,就切掉一根手指。可又狠不下心他心里还是有花主和凌云的,真的很难不想那些。他舍不得离开,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有机会。如果真的没了手指,花主肯定更嫌弃他。
那么他喜欢的究竟是花主还是凌云呢?
如果他们二人,都是强势的那个,他是否要雌伏于二人身下?
沈映雪冷声道:只是问了一下你的年纪,你便如此反应,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江寒枫张了张口,我
沈映雪道:说。
我自认是坦诚之人,您既然如此问了,我便不再隐瞒。若您听完,觉得我不好,也请尽情发落,我甘愿受着。江寒枫说:我自幼与剑为伴,不知和为情爱,直到与凌云相识,起初只是对他怀有亲近之意,待凌云离去后
江寒枫把自己的心路讲了一遍,沈映雪就跟听故事似的,兴致勃勃地吃着水果听他讲。
没想到江寒枫刚说完他和凌云的爱情,突然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了花主。
我原以为这边是爱,那只离他时日越长,对他的思念越短。知道看到您,我才重新念起往日的种种,决心只认凌云一人,绝不会喜欢其他人。可是许久不见凌云,我那份心思依然没有淡去,反而总是想到您或许正如凌云所言,我爱的并非他或者您的性情,我所爱慕的,只有您与他相似的身体吧。
沈映雪动作顿住,才吃了一半的桃子滚到地上。
就尼玛离谱,江寒枫这分明是认出来了他的身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坚定地认为他们是两个人,还是父子,把错都揽在自己头上了。
以前沈映雪听不懂江寒枫的话,等江寒枫剖析完内心,沈映雪发现自己更看不懂了。
他也不知道该说这人是直觉敏锐,还是脑子有坑,亦或是太过正直单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总之江寒枫这个人思考问题的方式过于直白,直白到跑到了大气层,一力降十会,让处于第五层的沈映雪无法反驳。
桃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也像是砸在了江寒枫心上。
他表情平静,静静地等待花主的惩罚。
花主这样在意规矩,礼节周到的人,一定容不下他这种悖德乱纲的想法。更何况被他觊觎的人,是他的大儿子,还有他自己。
江寒枫看着地上桃子上整齐的牙齿印,想到了花主的牙齿。
此刻他的口中,一定充满了蜜桃的芬芳
你沈映雪想问他还是不是恐同直男,可是都到了这个地步,根本没法自欺欺人,这话要是真问出来,他也跟个傻子似的。
江寒枫静下心来,不再胡思乱想。
沈映雪看着眼前低着头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说,他和凌云其实是同一个人,你不必难过自责,你其实很专一?
沈映雪欲言又止,你既然如此花心,为什么不去喜欢别人?
江寒枫以为花主会训斥辱骂,直接赶他离开簪花巷,没想到听到的确实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我不知道。江寒枫道,我活了将近三十年,只对您与凌云有意。其他人对我来说,如同浮云,不会引起动容。
沈映雪问:凌云也就罢了,你为何会心属于我?
他的人设都这样了,江寒枫还喜欢他?这具身体的魅力就那么大?
沈映雪突然想起来,这个身体是原主的,跟他没关系。这么一想,他就好受多了。
江寒枫喜欢的是原主,他的感情也是冲着原主来的,他自己还是很清净,不会陷入这个复杂的爱情游戏里。
沈映雪只是怕自己陷进去就忘记其他事情,不畏惧应付别人的爱慕。
江寒枫道:我不知道,我见到您的第一眼,就觉得您是个很强大的人。您这样的人,最值得尊敬。后来与您相处的时日久了,我更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其实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奇怪的幻想,你自己想想也就算了,只要不影响其他人就好。我建议你别再说这些话了,不然别人对你的印象也会变差。沈映雪衷心建议他,你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江寒枫带着剑,默然离去。
沈映雪叹气。
如果江寒枫生活在现代,应该是个精神世界很丰富的人吧?总之不会像现在一样,因为这么点事儿就开始胡思乱想。
正在沈映雪叹息的时候,江寒枫又回来了:不知您能否准我见凌云一面?
沈映雪问:嗯?
江寒枫说:我想确定,我真心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我倒是认为,你谁都不喜欢。喜欢一个人,心里是容不下第二个人的。玉鼎山庄的弟子误导了你对他们的感情,你对他们或许只是出于兄弟情义,并非真心爱恋。沈映雪胡乱说了几句,把自己撇干净,你大可以直接离开簪花巷,回你的玉鼎山庄去。眼不见心不烦,过一段时间,你还会是原来的你。
江寒枫若有所思:我会认真考虑的。
这个人太好哄了吧?
沈映雪拍拍手,捡起掉在地上的桃子放到旁边盛放果壳的盘子里,去后面洗了把手,擦干净后,躺在榻上,拿出游戏机。
如果江寒枫生在现代,或许也会和他一样,把各种游戏动漫人物视为老婆。
经过今天的一番谈话,沈映雪竟然没对江寒枫生出恶感,反而觉得他有点亲近可惜江寒枫的脑子比打了马赛克的他还要不好使。
荀炎回来之后,看到沈映雪又拿着令牌发呆,便道:公子,已经谈妥了。
决定好了吗?沈映雪正好存完档,放下游戏机,他有点想不起来那个帮派的名字了,也不用全杀死,挑着几个罪恶深重的杀了,能嫁祸给别人更好。
荀炎由衷地钦佩沈映雪,他本来想的是带着人直接杀过去,灭了临江帮满门,听到沈映雪的话之后,恍然大悟,还可以这样做:公子说的是。
杀人这种事情,可以做,但是一定要有缘由,不能无缘无故就动手。沈映雪随口说了一句。
这句话,你从前也说过,我一直记在心上,不敢忘却。荀炎道。
沈映雪想了想,完全没印象了,可能是系统又给打码了那段记忆。
他看了一会儿游戏机,好像进入了贤者状态,没什么特别想玩的。游戏机里还是以前那几个游戏,系统说要到下一个阶段才能联网下载新的游戏,到时候还有小说和虚拟论坛。
沈映雪很心动,但是没什么办法推动任务发展,只能一步步来。
荀炎带人去解决临江帮,江寒枫也跟着一起去了。诸成玉在学医。从外面回来之后,簪花巷多了很多麻烦,兰锦每天都要处理公务,沈映雪这边只有韩敬照料。
沈映雪和韩敬面对面呆了好几天,觉得有些无聊,提了一个建议:出去转转吧。
他以为韩敬会不同意,没想到干儿子格外爽快,只有我们两个人吗?我这就去拿银钱,不知义父是想用什么身份出门?
荀炎不在,脸上的易容不方便更改,就以花主的身份出去,记得多带几个人,省得在外面遇到麻烦,连个回来报信的都没有。
是。
沈映雪看着韩敬恭恭敬敬地离开,突然想起来,他一直在干儿子面前维持普通人的状态,就怕被后辈看轻。韩敬也确实拿他当做正常人,不像荀炎,总是把他当做五六岁的小孩就算是五六岁的小孩,都可以独自去外面买零食了。
沈映雪很欣慰,还是和干儿子相处时更自在些,如果他能不再穿着女装的时候,用男人的声音说话就更好了。
韩敬很快让人准备好了步撵,四个人抬着,还有四个随从。
他依然穿着那身白色的裙子,头上戴着珠花,跟在沈映雪的步撵旁边,就像他的小丫鬟。
上次出行,簪花巷的人都知道花主不良于行,如今看到那个脸上带着红色胎记,被人抬着出来的黑衣男人,都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们避开一条路,跪在后面行礼,目送花主离去。
有人忍不住道:花主这又是要去哪儿?
主人自然有他的事情要做,不该问的少打听,当心主人治你的罪。
离开簪花巷之后,街上的人渐渐多了。
沈映雪模样诡谲,又带了这么多人,高调得很,不少人都在看他,只是畏惧他的气势,还有异于常人的胎记,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也没人敢往前凑。
韩敬带着沈映雪出了城,来到城郊的河畔边,步撵落地,下属拿来一些器具,安排好之后,沈映雪手里拿着鱼竿,开始钓鱼。
沈映雪眼里的这条河也是打过马赛克的,看起来就像像素游戏里的小河,是方块状的粉蓝色。
这种像素极为方便地让他看清楚水面的波动,一有鱼咬钩就收竿,而且他力道很稳,极少有鱼脱钩,堪称百发百中。
韩敬默默地看着,心道:不愧是义父。
沈映雪完全沉迷其中,又下了一竿,突然听到韩敬在他身后,轻声用女人的声音说:有人过来了。
嗯。沈映雪淡淡道。
现在谁也不能打扰他钓鱼,管他来的是谁,等这钩结束再说。
韩敬看着沈映雪不动如山,心中十分敬佩,愈发觉得自己与义父差距极大。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没有人敢露面。
韩敬默默告诉自己,得沉住气,多学学义父,不能那么急躁,面上带着微笑,轻轻瞥了一眼藏人的地方,没有任何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