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持脸色微红,笑着为慕容薇解惑:“母亲爱花,最心爱的一款名为子持年华,便成为我们姐妹的小字。”
花名古怪,众人都不曾听过,细询那子持年华的样子。
云持掩口轻笑:“状如莲座,从旁伸出侧芽,便似是小手一般向两旁伸展,形状极美,却是草花,花开一季而终。而侧芽继续长成,周而复始,无始无终,正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听云持娓娓道来,虽是草花,到也坚韧,慕容薇听得春风吹又生一句,心里竟然也萌发勃勃生机,想着自己也是大火烧尽,死而复生,再咀嚼几遍子持年华,心里竟然微微泛起甘甜。
世间有物,草木含情。子持年华,生生不熄。
云持如此可人,慕容薇为尊,照理应该打赏。流苏等人身边随时备有荷包、红封等物,却是打赏下人的东西。待要赏赐自己的首饰,慕容薇又觉得这样待她未免有些轻慢。
慕容薇想了想,嫣然笑说:“今日未曾想遇到子持,来日托兰姐姐替本宫补一份见面礼,不知道子持喜欢什么?”
没有直接抹下一只镯子,或者拔一根钗钏,云夫人虽不知道慕容薇对女儿的好感从何而来,心上却与有荣焉。
云持不便开口,夏兰馨笑道:“子持妹妹闲暇时爱抚琴,你不若赐一本上好的琴谱,最是相宜。”
慕容薇想到自己多宝阁下柜子里一摞闲置的孤本,笑道:“本宫不善抚琴,早些时候得了一本汉时孤本,委屈它一直闲置在箱笼里,改日托兰姐姐转交子持。”
汉时孤本难寻,云持爱琴若命,眼神蓦然一亮,却也没有小家子气的推辞,而是大大方方道谢:“却之不恭,子持谢公主厚爱。”
既是母后有意抬举夏府,如今夏府又牵涉上姑苏云家,慕容薇索性再卖夏兰馨一个面子。
她向云持笑道:“不必客气,有嵇康才有《广陵散》,有禧英郡主牵线本宫才识得子持,这便是缘份。若谢,子持便谢兰姐姐吧。”
子持含笑而退,果真对夏兰馨福了一福。
慕容薇却又对夏兰馨说到:“正月里宫中照旧办元宵诗会,届时本宫下帖子,兰姐姐记得约着子持。”
云持再福身而笑,柔和地回道:“民女荣幸之至”,她不必看云夫人的眼色,便接下慕容薇的应邀,不知是一泒天真烂漫还是真心不谙云家中庸之道。
沈氏将话题带回今日的正题,云夫人也会说话,得知今日所用的簪子是楚皇后所赐,真诚地祝福道:“禧英郡主人品贵重,今日又得皇后娘娘锦上添花,日后必定福惠双修。”
说到福惠双修几字,云夫人忽然心中一动,多看了夏兰馨一眼。
少女亭亭,秀丽英媚,只含笑静静听长辈说话,态度谦和而真诚,间或指派婢女几句,也是周全而从容。与女儿两下比较,云夫人只觉得春兰秋菊各有所长,一般的讨人欢喜。
转而想想夏府的身份,云夫人也就压下方才的念头,含笑转过头来。
慕容薇正问到今日的赞者,沈夫人回道:“是翰林院大学士孙大人的孙女,闺名唤做佳柔。”
冥思苦想,平日里并不相熟,却是一点印象也无,慕容薇只笑着赞了声度娴礼法之类,便立起了身子。
时辰不早,已有客人陆续上门,慕容薇本就无意压夏兰馨的风头,想见过夏钰之便告辞回去,因偶然遇到云夫人才又多留了片刻。
如今听得外面脚步声窸窣,知是宾客陆续到来,便吩咐起驾回宫。
众人依礼挽留,慕容薇含笑道:“来日方长,今日府中客人众多,本宫便不留下观礼,改日再来叨扰”。
与众人一一告辞,夏兰馨携着她的手将她送到二门,看着她上了马车方才回来。
慕容薇掐指细算,如今已是腊月初十,上一世苏暮寒在除夕夜蓦然发难,才有外婆的风寒无医三日辞世。
她暗暗蹙紧眉头,胸中毫无章法可依,哪有心思面对一众的如花美眷,更懒惫应付这烈火烹油的盛会。
更何况,这京里除了夏家兄妹与苏暮寒的包容,名门闺秀们对她的尊宠不会多过敬畏与嫉妒,而苏暮寒,对她的一贯包容下隐藏的又是那样的祸心。
慕容薇觉得憋闷,打发了公主的仪仗先行回宫,夏府的后门,此时正有一辆外面低调内里奢华的的黑漆楠木马车缓缓驶出。
流苏与红豆伴了慕容薇坐在车上,流苏手脚麻利,将朱红色描绣四合如意纹的靠垫放在她背后,又殷勤地将一床番邦波斯毛薄毯搭上她的膝间。
红豆将手炉添好银霜碳,小心地盖好盖子,奉到慕容薇手边。
京城本就繁华。如今进了腊月,家家户户预备年货,朱雀大街两侧店铺林立,家家宽敞大气。这些多是官商,手里货品齐全精致,是富贵之家采买的地方,熙熙攘攘之间,更显得整条街道热闹非凡。
慕容薇无意留心这些,撩起轿帘描了一眼便没了兴趣,要流苏吩咐车夫绕道澄园。
来时走过朱雀桥,想起右拐不远便是澄园,索性便去看一看。
澄园本是一处地下泉眼,泉水晶莹澄澈,与一株千年古榕树相依,相传是风水极好的佳地。
后来经过历代君王修缮,早先的泉眼成了占地半亩的澄湖,周围又修建亭台楼阁,曲廊拱桥,广植翠竹修木,假山怪石,如今俨然成为一座千姿百态的苏式园林。
而澄湖泉水遇旱不干遇涝不溢,一道活水引出,蜿蜒溯回间,流到内城护城河,又是一个护城的天然屏障。
澄园的古榕树千年不死,以苍翠繁茂出名,不知何时竟成为青年男女表达爱意的地方,以至于京城之中每有嫁娶,一对新人多半来这里亲手挽下同心结挂在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