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下的那场大雪丝毫未有消融的迹象,山风清冷,触骨生寒,目光所及,满是刺目的银白,天地间一片朦胧,万籁俱寂,大地沉眠。裴继欢刚刚走到门口,赫然发现门前五丈之外的松树之下,不知何时来了一位俏生生的夜行不速之客。
来客并没有怕他发现并回避的意思,整个人拢在一袭雪白的披风里,正自悄无声息的望着他。四目初见,对于裴继欢而言这一霎却令他诧异无比。来者是一位年方玉龄的娇俏女子,眉目如画,长发及臀,然以裴继欢多年苦修,他第一眼就认定这女子来历不凡。以他一人独斗三位内家高手的卓越武功,他并未有些儿惧怕,而眼前这位女子,却令他心头一震。他难以相信,在自己身边,在这荒凉贫瘠的万里西陲,竟悄无声息地来了一个漂亮女郎。
“你就是那个裴公子吧?”
这位玉龄女子声音和呼啸而过的雪风一般清冷彻骨,口音像蓟州当地官话,却又杂有西南口音,还隐约带着关外的蒙维音色,真个南腔北调,可是出自对方嘴里,另成其韵,却是极其自然。
她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静静地从裴公子脸上掠过,向四周转了一转,又回到裴继欢身上。
“正是。有何见教?”裴继欢冷冷地望着他,把一绺散开的发丝轻轻划归脑后。“我要走了。”裴继欢把包袱缠在了背上,却把一口绿鲨鱼皮外包的长剑握在了左手。
那女子微微叹了好几口气。她认认真真地把裴继欢要说的那几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话听完,身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而裴继欢像是把话都说完了,转身就要离开。
“你还不能走。”那女子娇躯轻耸,宛若清风一缕,已到裴继欢身前。
“唔!?????”裴继欢后退了一步:“怎么???????”
女子那对明亮得宛若天山冰河中的雪水一样清澈透亮的眸子轻轻眨了眨,修长的睫毛微微抖动:“难怪有人对我说,说你行为怪诞,武功高绝,却是难于接近,叫我小心应付,如今所见,你果然是个不近人情的人。”
裴继欢心里动了一动,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听女子又道:“问问你自己,你到底是谁?!”
裴继欢霍地转头,望着女子那张吹弹得破的左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学艺天山十八年,你只知自己现在叫什么,却不知自己真实的身份,再我看来,这多少有些可悲。”女子依然只望着满山的白雪,似是若有所思。身材高大的裴继欢从她身边走过,她却连侧头的心思也没有,一径望着夜色中的冰雪。
裴继欢心意陡转,倏地探出右手,直向着女子肩头按下。
女子身形一转,猛可里“唰”地一声掉过头来,分光影里,一只右手从披风里翻出,掌心朝上,向裴继欢掌上迎去。双方一攻一守,手法都快到了极点,看上去几乎已迎在了一块,只听“啪”地一声脆响,两人忽地分了开来。宛若雪地里两只相扑的大鹰,尤其是女子身上那一袭披风舞动之间,带起了大股劲风,卷起半天飞雪,随着她凌厉身势的发动,“铮!”寒光电射,一剑向裴继欢刺了过去。
“当!”极短的一霎间,一声脆响。裴继欢中指倏地向外一弹,弹开了女子刺来的宝剑,两条人影再次“呼”地分了开来,各自飘落丈许开外。
良久,女子才轻轻哼了一声:“果然武功高强!难怪如此自负。我有一句话要向你请教,裴继欢可是你的真名?”
裴继欢不禁一怔:“你以为呢?”
“当然是假的了!”
女子又自一笑,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儿,却又讳莫如深。“恐怕连姓也是假的吧?”
裴继欢心头一震,沉声道:“聪明。你比那三个人要聪明得多了。不过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算不错,只是你还是说错了。我姓裴,名继欢,如假包换;我随母姓,我的母亲就是河东裴家十七代掌珠。”
“这么说我还是猜对了。”这妙龄女郎踏前一步:“你根本就不应该姓裴,是不是?哪有本家不姓姓外家的姓的?”
“你说呢?”裴继欢双手环抱,左手握着宝剑,英挺的拇指轻轻地顶在剑锷之上。
“我看……你的身世大有可疑,否则,皇上不会派了轻易不出京的宇文冲这样的高手亲自远来西域专门找你。只怕……”她轻轻哼了两声,一双又圆又大似乎能说话的眸子光华闪烁。
她说的一点都不错,所有的一切,都在未知之数,这是个大大的谜,却是令人万万冒失不得。
“那么让我来猜一猜。”女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排列整齐可爱的扇贝般的牙齿。
“不用猜。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怎么告诉你?”裴继欢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这一刻,这位风情万种卓约多姿的妙龄女郎仿佛觉得自己全身上下被他的眼光“脱”得一丝不挂一般,她不禁有些羞怒,白净如玉的脸上也起了一片红晕:“你下这么大力气恶狠狠地盯着我做什么?”
“没想到这一代‘幽冥神教’教主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只是这名声嘛????。”他语调里多是调侃的意味,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我们的武功不相伯仲,无论谁想要胜过对方,势必大费周章,再说我们之间本无怨仇,是不是?”
“话说的没错。要不要和你动手,我现下还未最后决定,假如你愿意收起你的轻视之心,和我好好比一比剑法,我倒愿意真心考虑你的提议:那就是我们没必要和宇文冲一样,即便做不成朋友,也不应该做敌人。”女子又是露齿一笑,眉眼微微弯了起来:“我今年二十三岁,大概和你年岁相当,作为一个女子,我希望你不要这个样子,要死不死好像一条垂涎欲滴的色狼一样死盯着我,要知本座固然恶名在外,到底还是一个黄花处子,在你这种眼光盯视之下,我恐怕集中不起精神和你一决高下。”“哦?”裴继欢收起笑容,冷冷地说:“好吧,我不做色狼,我本来也不是什么色狼,大不了我不盯着你,但你也该有个名字吧?”
“霍紫鸢。”女子笑了起来:“很久没人问我名字了。”
“二十一代幽冥神教教主霍智伯是你父亲。”裴公子道。
“杨白眉的弟子,果然见闻广博。幽冥神教四十载足迹不出川西,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知道先父大名。可惜先父去世太早。”霍紫鸢轻轻解开披风领口,露出一身雪白色的暗花劲装短袄:“我的剑法是母亲一手教的,希望不至于令你这位天山剑客的高足啼笑皆非。”她全身白衣如雪,俏生生立在当地:“难得裴相公就闲,小妹今日专诚前来,讨教几招。裴相公白天以一敌三,掌法凌厉得很,小妹佩服到极。”不等裴公子回答,长剑轻轻一抖,娇声道:“裴相公,我这把剑上淬有剧毒,毒若沾身,天下无药可解,纵使先父在世,也无计可施,你可要着意小心,好么?”裴继欢听她说话,不觉打个寒战。她貌美如花,语气温柔,语意却十分狠毒,两者殊极不称。但见她皓腕一抖,长恨剑势挟劲风,径刺裴继欢前胸。裴继欢上身后仰,避开了这招,不等霍紫鸢第二招再到,已倒跃数丈。但见眼前白影闪处,长恨剑再次鼓起劲风,迎面扑到。
裴继欢眉头一皱道:“幽冥剑法固是狠毒厉害,却还不能算天下无敌。她好好一个女子,身在邪教,耳濡目染,以致行事不端。”知那剑剑身染有剧毒,裴继欢又决不愿和她一介女子动手比剑,当下身随意转,展开轻功,滴溜溜东闪西避。霍紫鸢剑法虽疾,却哪里沾得到他一片衣角?转瞬连拆二十余招,霍紫鸢娇笑一声道:“一味闪避,这可不是天山剑客嫡传弟子的风范!”裴继欢冷笑一声道:“你想我还手?这有何难!”身子一弯,凝视剑影,倏地凌空倒飞起来,喝声:“小心!”双掌一前一后,疾拍下来,五指如钩,抓向霍紫鸢皓腕,双足着地,肘尖一抬,瞬间撞她面门。这一扑一勾一撞,端的行云流水,快捷无抡。霍紫鸢运劲向外一抖,对方肘尖已将及身,只得团身急纵,倒飞四丈开外。裴继欢冷笑道:“杨白眉的弟子如何?”只听夜色中霍紫鸢柔媚的声音道:“好!”猛可里只见她倒提宝剑,身转手扬,眼前金光闪动,大吃一惊,情知不妙,百忙中一飞冲天,跃起寻丈,只听松树之上啪啪作响,松针摇落,霍紫鸢一把飞针,全都打在树身之上。
川西幽冥教以剑法暗器名闻天下,霍紫鸢这一把朱雀神针乃是幽冥秘传,却是从藏在袖中的一支针筒中发出。金针细弱,不能及远,因此朱雀神针的发射手法大别他派,金针装在筒中,发射时只须按动机括,立时便是落针如雨,事先绝无先兆,实是阴毒无比。敌人等到见着,十有八九已是非死即伤。裴继欢身子落地,长袖一拂,怒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何下此毒手?”
霍紫鸢娇笑一声道:“兵法有云:‘兵行诡道’。你说的没错,我和你没什么怨仇,但比武较技,随心所欲,用什么兵器,使什么手段,自有由来。杨先生没教你‘以智胜力’么?看剑!”双足微屈,突然间如箭离弦,悄没声地连人带剑,直扑了上来。裴继欢但觉口鼻之间一股暗香袭来,心神微微一荡,夜色之下寒光闪动,势挟劲风,霍紫鸢明晃晃的剑锋离着他头脸不过三尺之遥,当下双袖同时向外一挥。他内功浑厚之极,已练成了“握沙成棍、束气成罡”的高深气功,双袖同拂,风声凛冽,形同软鞭。霍紫鸢只这么稍一迟疑,眼见裴继欢手指和她剑锋相距数寸,蓦地里裴继欢屈指弹出,嗡的一声,霍紫鸢手腕手心一阵麻热,长剑几乎脱手掉地,裴继欢倏地右手探出,一掌拍在她肩头。这两下兔起鹘落,变招之速,委实高明之极。霍紫鸢急用“霸王卸甲”将他掌力引得旁落,肩头还是隐隐作痛,跳开几步,跟着跃起,裴继欢只见半空中寒光耀眼,头顶似有万点寒星直飞下来,剑点之密集,竟是前所未见。这路剑法,宛似雪花飞舞,朔风呼号,塞外大漠飞沙、驼马奔驰的意态,在霍紫鸢凌空飞起的身形中亦可见一斑,当下左右两脚交叉向前疾地跨出,铮铮铮三声,火光迸散,霍紫鸢一连三剑,都刺在雪底山石之上。
裴继欢身子飞开三丈,暗想:“内力修为,原非朝夕。内力不足,可从剑法加以补救,幽冥教的武功外不见经传,比之少林、峨嵋、昆仑,虽说未可全胜,也见颇有独门之功。但她这两手剑法之奇,实称得上宇内无双。她气力不及我,便以己之长攻我之短,不和我比拼内力,只求以剑招之变化精微取胜于我,这女子好生厉害!”要知天下剑法,无论你何等玄妙,剑法精进,路数大同小异,裴继欢天性聪明,乃师杨白眉口传心授倾囊与之,师门武功他已大致学全,虽然招法剑法的精妙变化尚未全都领悟,但对方剑招之来,如何拆解,如何反击,他心中所想已颇合杨白眉门下剑法的要旨。他此刻所得之纯自然不如已去世的师父,机变却大有过之而无不及,霍紫鸢倾尽全力,也不过令他稍稍受险而已。
霍紫鸢和他换了这几招,只觉对方掌风如箭,侵肤蚀骨,轻灵自然,矫捷狠辣,每一招都看得她心旷神怡,心中暗暗想道:“听说杨白眉归隐天山,门下只有这一个弟子得传衣钵,临来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小心应付,可见母亲虽足不出户,对杨白眉的剑法武功却是深有所见。”原来幽冥神教剑法剑路与别派大不相同,“幽冥十二神剑”剑法大开大阖,端严凝重,随式而转,使剑如带,刚柔相济、阳阴相辅,直圆相杂、速缓相合,运招使式,内劲却与别派全然相反。昔日上代幽冥神教教主霍智伯将十二神剑练到心意相通、阴阳和合,武林中更无几人能与之相媲。这般剑法上的高深道理,霍紫鸢要全然领会,还势所难能,但她一个二十三岁的女子能将“幽冥十二神剑”练到如此地步,也已是非常难得了。
裴继欢试了她这几招,暗道:“这女子的剑法,比之宇文冲更为精道,所差者无非内力不够火候而已,我再试她几招,也好趁机一窥传说中的‘幽冥十二神剑’全豹。”眼见霍紫鸢轻颦浅笑,长剑挥处,一招“后羿射日”,剑光如练,直刺过来,当下气凝双臂,右手食、中两指弯成铁环之状,使出金刚指力,硬夹她手中长剑的剑身,霍紫鸢急忙运劲滑开,便只这电光石火之下,裴继欢掌法已变,右臂探出,从她长剑布下的光圈空隙直穿进去,四指一并,瞬间拂到霍紫鸢的胸口。这一招“硬解连环”的杀手神招来势极快,霍紫鸢蓦觉劲风扑面,匆忙之下长剑上撩,裴继欢把手一缩,手臂骨节喀喀声响,掌力再发。这招来势快极,霍紫鸢万难避开,裴继欢这一掌拍实,手掌须非碰到她乳胸不可,脸上发热,凝掌不发。霍紫鸢乘势飘身后退,嗤的一声,胸衣被裴继欢手指划过,两粒金光闪闪的扣子飞了出去,露出胸口一片玉白。霍紫鸢又羞又怒,骂道:“你好坏!本姑娘是任你调戏的吗?”转身就跑了。
裴继欢循声踏进几步,却没有追赶的意思,怅然远望,若有所失,但见一路远出,都是霍紫鸢细小纤秀的足印,两颗扣子,散落不远。他缓缓走上前去,把那两颗口子都捡了起来,放在手心端详一阵,叹了口气,把扣子塞进了怀中。
果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个万里西来的宇文冲此行的目的已是费人思忖,平空里又插进了一个神秘的“幽冥神教”教主霍紫鸢。在他的印象里,后来的“幽冥神教”教主霍紫鸢,才端的是个可怕人物,她不仅来意不明,是敌是友难以判别,而且武功高绝,委实非池中之物。如今他只能速离此地,藏身暗处静观其变之外,已是别无良策。他下定了决心,要在这女子霍紫鸢的身上下些功夫,务必要把她的来龙去脉摸清楚,然后再想应付之策。
“所有不解,随着师父的去世,已暂时找不出答案了。”裴继欢捏着两颗金扣子,若有所思地道:“要解开这些谜团,看来我只能去找张妈妈了!”他忽然眉头一展。
他对他自己的身世有些疑问,师父在世的时候,他不敢多问,师父也从来不跟他说,只告诉他自己是个小孤儿,张妈妈正好看见他,把他救了回来,六岁之后,才把他送到天山来学艺。但为什么自己会是一个“小孤儿”,来由却是丝毫无所知。
不知不觉,天已亮了。
山风依然刺骨,但是个好天气。裴继欢心中的阴霾,总算散了一些。抬头上望,蓝天白云,淡红色的曙光,预见着晴空万里;往下瞧,山花烂漫,无限芳菲。春风多情,将那红白花瓣颤颤吹落雪地之中,沾在他的发上、脸上、脖颈儿上,香香地、软软地,痒痒的。春阳照射里,一片难得的和熙温暖,这种感受决非任何言语所能形容。虽处眼前美景之中,裴继欢却毫无心意去欣赏,他带着宝剑和包袱,疾步走出了山坳。
山坳边上,行人三三两两,卖菜的,卖豆腐的,卖肉的?????都朝小镇方向走去,可裴继欢却是一时迷惘,不知自己到底应该去向哪里。去找张妈妈,她是否还在京师做官?万一她没在,又该如何?如今一切都变了。师父去世了,他成了一个孤单的人。他耳边响起师父临终的交代:“回去吧,你不该在西域这穷乡僻壤孤独终身。记住,我不是你师父,对外不可提起我半个字,对于我的生死更加不许对别人说。”他坚信师父是一个别具慧心、内涵高深的人,他说的话一定没错。
一霎间,迎着初升的阳光,他的眼里绽放出了异样的光彩。
以师父的学识,他极可能是个怀才不遇、退隐山林的奇人异士。他独具慧眼,选中了自己做衣钵传人,他那一身震铄古今的精湛武功,都一股脑儿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自己,不仅如此,那口着名的“紫霞”剑,也都郑重其事地交在了自己是手里。
昨夜的风吹了一夜,太阳出来,不少地方的积雪都化了,山上还有残雪未融,粉妆玉琢,一望无际,甚足壮观。风嗖嗖地刮过去,传来乌鸦的“呱呱”声,裴继欢的心里却交织着许多的无奈,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马上飞到张妈妈身边,投进张妈妈温暖的怀抱。可是,莽苍苍的西域天山,离着关内的大唐帝国京师长安,也不知隔了多少关山啊。他脸色沉凝,一双眸子注视着湛蓝的天空,眼前云雾被阳光所破,逐渐稀释开来,视野更加辽阔了。
心情略舒,尽管天风冷冷,春寒料峭。正当他仔细打量着天空的美丽时,隐约觉得有人正朝自己慢慢走了过来,脚步声就在身侧不远。裴继欢猛然一惊,蓦地回头流目四盼,那个人却先开口说话了。
“我等了你一晚上!”那人声音里透着冷峻:“你宅心仁厚,不忍杀我,留着我这条命,只怕回到京师,我也是个死字,你何苦放我一马?”
裴继欢望了望他,那人十分气愤的样子,正是宇文冲。他淡淡地道:“我和你没什么要命的冤仇,杀你无过多添我在这世间一分罪孽而已。既如此,我何必斩尽杀绝?我们总算有一面之缘,所以我并不愿意就此下毒手,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个道理想必你也是明白的!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如果当时你拔剑,全力而为,就算我胜过你们,也必然身负重伤,那么所有的谜团,我就一时难解了。”他重新抬头望着天空,缓缓地道:“我在天山住了这十八九年,可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八九年?”他收回目光,正正经经地向宇文冲鞠了个躬,淡淡一笑道:“你我近在咫尺,你要杀我,只管动手试试看。只是眼下我还不能死,至少不是死在你的手里。既然你现在并没有要杀我的意思,那么能不能麻烦你告诉我,你们到西域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吗?你还有两位同伴呢?”
宇文冲道:“不知道。皇上吩咐了,我们只能去做。不过皇上并没有给我们格杀的命令,只是让我们想办法找到你,把你带回去见皇上。我那两个同伴,已经先行回京复命去了,我心有疑团不解,所以没打算就这么走了。”
裴继欢望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有些哑然失笑,道:“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宇文冲老老实实地说:“是的。我们也没有违背皇上的意思,的确是打算把你抓起来带回去的,虽然粗鲁了一点儿,着实没想过要杀掉你。”
裴继欢点头道:“好,我相信你。你回去告诉皇上,既然他苦心找我,我必定会回去见他,但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