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惊讶的不是此处还有一条溪水,也不是芳草如茵、千枝吐蕊的好风光,而是溪边亭下那堆得老高的黑色坛子。
她指着那株极老的桂花树下的凉亭,转身对容心问道:“你不会是想……”
容心先是有些畏葸地瞥了敏心一眼,见她只是惊讶,便无不得意地笑了:“怎么样?我们拜完月,就来喝酒吧!”
敏心只粗略地数了一数,那亭子里堆了起码有四五只大坛子,还是酒家专用的那种半人高的大酒坛。
敏心无语道:“你昨天支了你奶兄弟出去买的就是这个?”
容心笑嘻嘻:“对。”又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我都叫他小心点了。”
敏心仰头望天,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了。
“你知不道道,这几坛!几坛酒要多少人才能喝得完!而且全是未勾兑过的初酒!喝一口起码醉三天!”
容心委委屈屈地应:“……那怎么办?我都买回来了。”
敏心叹道:“你想喝酒也不是不行。好歹和大嫂说一声,这满庄子的人也不会不给你买。咱们在家喝的从来都是秋露白、桃花酿这样的酒,你这!唉……”
容心去拉她的手,凑近了撒娇:“好七妹,你就和我说说,我该怎么办呀?”
敏心被她陡然凑上来的一张朝霞映雪的面容惊得倒吸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长长叹道:“和我来吧。”
卢氏正教雅姐儿习字,见两位小姑突然到访,听她们吞吞吐吐地说了缘由后,不禁哑然失笑。
“我晓得了,你们去玩吧。”她温柔地说道。嫁给世子徐徽宏已快十年,但她的口音依旧带了点南音,显得愈发和婉。
容心期期艾艾:“大嫂,我……”
卢氏一笑,抬手抵在她唇边:“无妨,我晓得的。你们只管去玩吧。姑娘家能这般快活的日子也不多了。”
敏心郑重道谢:“多谢大嫂。”
卢氏与徐徽宏的长女颂雅才六岁,见姑姑们离去,她奶声奶气地问:“娘亲,为什么说姑娘家能快活的日子不多啊?”
卢氏只是微笑摸了摸她的头,并不曾回答。若不是她在今年开春终于生下了桓哥儿,她娘家那边,就打算着要送一个庶妹上京了。
女子立身,何其艰难。既然眼下她还能给这几个尚还天真烂漫的小姑一点放肆的自由,何乐而不为?只是女儿还小……
晚饭过后,容心就兴冲冲地拉着几个姐妹跑了出去。
卢氏在后面望着她们纤巧的背影,轻轻笑出了声。
这夜明月格外皎洁,缺了一角的胖月亮高高挂在深蓝的夜幕上,皎白月辉如薄纱轻轻柔柔落了下来,院中众人的身上都被镀上了一层银辉。
“快点!搬过来,放这,诶诶诶歪了歪了,再移过去一点!”
见拜月的香案贡品和等会儿乞巧用的东西都备好放好,容心这才满意地笑了。
世子夫人卢氏在一旁观礼,小颂雅也依偎着母亲,好奇地看着丫鬟们取来蒲团铺在香案后,几个姑姑一一跪了上去。
敏心一转头,看到雅姐儿瞪得圆溜的眼睛,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卢氏抿嘴一笑,在女儿身后轻轻推了一把,雅姐儿往前走了几步,有些迷茫地回头望了望母亲,而后在敏心的招呼下一齐跪了下来。
敏心耐心地教着这个小侄女:“拜月乞巧,是为了向七姐祈求心灵手巧,祈祷小孩子无病无灾,平安健康。”
一众姊妹带着侄女认真地拜了三拜,起身后还双手合十闭眼默默许下了心愿,贡香才燃了一小截,容心便跳了起来,叫着仆妇:“把水盆端来!”然后转头兴奋笑道:“我们来比巧吧?”
雅姐儿懵懂地看了看地上一溜装满了水的铜盆,转身找她娘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呀?”
卢氏还没来得及答话,容心就已经吩咐她的贴身丫鬟取来针插,把细如牛毛的绣花针分发给敏心、莹心和媛心,而后自己率先把针投了下去。
那细针入盆,果然浮在水面上没有沉下去。今夜月色甚好,湛湛月光下,能清楚地看见盆底的针影一头大一头小。
容心笑开,那看盆的庄户婆子就大声嚷嚷了起来:“六小姐得巧!”
卢氏笑道:“恭喜六妹了。”
莹心挑了挑眉,也走上前去,把手中绣花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水面上。她屏着气紧张地盯着那针,却见细针晃晃悠悠飘了几圈后停了下来,盆底针影弯曲形状。她点点头,这才露出一点矜持笑意。
媛心、敏心亦和前面两位姊妹一样,投针入水盆,均得了个好兆头。
那边秋雁把敏心装着喜蛛的小木盒呈上,其他人和卢氏,甚至仆妇都纷纷掏出喜蛛盒子来,相互比试着蜘蛛结网的疏密。
敏心虽对此不太感兴趣,连喜蛛都是秋雁、兰芝带着几个小丫鬟去捉来准备好的,但见众人其乐融融,便也笑着看着她们闹。
“要是二表姐能来,想必她也会高兴的吧。”
“表小姐身体不便,还是留在城的好。”兰芝委婉地劝道。
敏心笑着看了她一眼:“我如何能不知?只不过此景甚美,此情甚好,忍不住,想和人分享。”
她抬头望月,神思游荡,久久不能平定心旌。
前世这个时候,母孝还有三个月才出,她不便参与侯府众姊妹的欢聚庆祝活动,只是孤身一人呆在房内,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寂寂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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