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心越想,越觉得自己人生这头二十年是活到了狗身上去了。
秋雁看着她的脸色变幻不定,觊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可是要喝水?”
敏心胡乱点了点头。
一杯温水下肚,敏心一直纠结的愁肠仿佛也被抚平了。困意汹涌来袭,敏心只呢喃了几句,便倚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话说回来,匆匆分别后,陆畅满怀怅然地回到了那座灯火通明的小楼。
他才迈过门槛,便有一眼熟的同乡士子别过人群上前急道:“达川兄!你总算回来了,老师正找你呢!”
陆畅一震,半惊半疑地问:“道然兄,你没听错?是在找我?”
同乡士子连连点头,一边扯着他的臂膀就推着他向前,口中念叨着:“你方才这是去了哪里?这一身寒气的。老师在宴上喝多了几杯水酒,想起前日看过的文章,就让师弟取来当众点评。说来也是我一时迷糊,上次找你借的书被我一起夹着呈上去了。老师评过之后翻看了你的书,见你一笔字写得尤其好,偶有笔记感悟也不落窠臼,言之有物,便想见见你哩!”
陆畅连惊讶的表情都没能完全做出来,就听他这位同乡又噼里啪啦地说了下去:“幸好今日你和我一起来赴宴了,要不然错过了老师的点评,你说可不可惜。”
转过弯,面前是一扇糊了棉纸的推移门,只有薄薄一层,完全挡不住里面传出的声浪。
吟诗声、叫好声、交谈声,觥筹交错是声,声声入耳。还有一道较为沧桑的声音,夹在一片昂然飞扬的激动气息中,显得格外沉稳。
陆畅知道,这扇门背后,便是崭新的世界了。
舒道然站在他旁边,向他看来。
陆畅深吸了一口气,睁眼,对舒道然点了点头。
两只手一边一只,合力移开了木门。
陆畅跟在舒道然身后进去,耳边传来他高声拜见的声音:“老师,浙江路绍兴举子陆畅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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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庄又度过了悠闲几日,眼看着秋闱的正日子一日日近了,容心身体才将将养好,便着人回城禀告了程夫人,由侯府里派了人来将几位姑娘接了回去。
到底是一个娘胎生出来的同胞姐弟,容心忧心九哥,莹心也忧心宬哥儿。时时遣人去书房殷勤探问,只恐最后这几日出了茬子,导致三年苦读功亏一篑。
说起来这一科,永泰侯府亲眷中参考的有不少人。直系的有长房的宬哥儿,宁哥儿,旁系的有承恩侯府的表少爷宋期,还有程夫人娘家几个侄儿。故而府里上上下下,上至太夫人,下至看门的老苍头,都知道要安静,安静,再安静,唯恐外因扰乱了他们作文的思路,落得个功亏一篑的下场。
敏心亦为几位兄长祈祷念佛,只是除了秋雁,再无人知道,她所祈祷保佑的对象中,除了堂表兄弟,还多了一个人。
敏心虽有着前世的记忆,知道陆畅便是在这一科中的进士,但今生变数太多,她所做出的一点点些微变化,便如滴入平静湖面的水珠,最后涟漪到底能有多大,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所能做的,只是在夜深人静时无数遍向上天祈祷,既然苍天怜她,容她重回少年,那么祈祷老天爷再怜惜她一次,保佑陆畅今科高中,不负他十年寒窗。
秋闱一共三场九天,这期间不仅要绞尽脑汁作文写诗,还要在号房逼仄的环境里如厕、睡觉、吃饭,故而很多举子一出场便病倒了,便是没病的,也是要闷头大睡一觉,再好好洗漱一番,才算彻底地恢复了元气。
永泰侯的两个儿子这次从考房里出来,据去接的下人说,六少爷开始还不要人扶,走了几步就腿软地摔倒了,至于九少爷,身体更差,干脆一出场就上了马车,一路睡到了府里,怎么叫也叫不醒,唬得程夫人和太夫人要连夜递牌子入宫去请太医来瞧。
敏心身为闺阁女子,按理来说是不能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可谁叫她为母亲管着燕京城一半的越溪春铺面。故而出场那日,敏心借故要去店里查账,却叫上了白露一起在离号房最近的茶楼上包了一间精舍,高坐在上面,方便能仔细观察每个出考场的举子。
遗憾的是那日人多,车马也多,吵吵闹闹的,一个晃神便能看漏许多人。纵使敏心努力瞪大了眼睛,还特地观察了一番浙江会馆派来接人打出的幡子,却始终没看到那个她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敏心不禁有些失望。
白露虽不知她到底在找谁,但瞧敏心的年纪,和她脸上的神情,大致也知道了。不过是少女情思,情到深处,格外动人。
白露笑道:“七小姐何必着急,若是有那真功夫、真本领的人,到了放榜那日自会见分晓。若是那没本事的——”她看一眼敏心,意味深长道,“七小姐想必也看不上吧?”
敏心默然。算是认同了她的说法。
热热闹闹吃过一顿团圆饭,一起赏过月,吃过月饼后,没过几日,就传来了消息,秋闱将要放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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