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云安静了片刻,百无聊赖地揪着流苏玩。他看到了陆畅腰间的笛子,想起之前徐徽宁问了、陆畅因为看到徐家小姐没回答的那个问题,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大爷,那您能说说,为什么您刚刚吹得曲子后段和在家吹的不一样吗?是和徐九爷说的那样,描摹征人思乡哀怨吗?”
陆畅猛地睁眼抬头,恼怒道:“闭嘴!”
寄云被他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小声地嘀咕道:“闭嘴就闭嘴……”
过了一会儿,他又悄悄过回头去偷偷地观察陆畅,却见陆畅面无表情地盯了过来,寄云赶紧缩了缩脖子,暗想道,大爷今日怎么这般凶,莫不是受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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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时,江华秋整顿好了江家在燕京的产业,江巧龄状况也稳定下来了,江氏便向太夫人、永泰侯和程夫人说明了状况,因她母亲二十周年忌辰将至,想带着女儿儿子和大哥一家一起回乡拜祭。
太夫人自然没不同意的,还想着他们路途遥远,从燕京至豫章府要一月余的时间,出发时还是飒爽秋日,等到豫章时天气却已微寒,还特地赐下几件裘氅,并给亲家的几箱土仪和礼物,殷切嘱咐要路上小心。
参加过八月末容心出嫁的婚宴后,敏心随着母亲、舅父,第二次踏上了南下之路。
所幸江华秋常年在外奔波,这一路都安排得服帖妥当,除了路途劳累不可避免外,没什么意外发生。因为顾及他们这行人中只江华秋是成年男子,剩下的不是女流之辈便是小孩儿,故而以稳妥为上,不求速度。
一路走走停停,敏心从乘坐的福船上眺望到滕王阁时,已是十月底了。
他们一行人弃船上了码头,江家派人来接的马车早就等在那里了。
江华秋、江映秋故去的生母名义上到底还是江家的主母,纵使他们兄妹再如何不愿回来,为着忌辰着想,出发前江氏还是写了信回来。
敏心的外祖父江慈年前年在任上时受御史弹劾,他所幸上疏乞骸骨,圣上允了后,便回乡养老。在家养鸟唱戏,好不快活。
即便是见到阔别数十年的儿女,江慈年也没见多么的激动。他只不过动了动眉毛,抬眼望了望堂下的众人,托了盏茶浅浅的抿了一口后,才淡淡道:“行了,起来吧。左右你们跪得不诚心,我受着也不爽利,何必还讲究这些虚礼。”
江华秋一言不发地站起来了。
敏心跟在母亲身后,简单行了个礼后也起身了。她起身抬头,带着些疑惑和不解看向堂上那个她该称呼为外祖父的人,这一看之下,还真的大吃一惊。
江慈年虽说神色恹恹的,但全然不似五十多岁的人。须发乌黑油亮,脸庞白净,少皱纹,眼睛湛然神,即便坐着也能看出他身材高大,是个少的美男子。和堂下头发花白的江华秋一比,哪里像是江华秋的父亲,简直像是他的兄弟!
敏心望着外祖父的容貌,神情复杂。她总算知道,她和母亲这备受夸赞的长相,是遗传自谁的了。
铎哥儿悄悄拉了拉敏心的衣角,小声问:“他就是外祖父吗?”
敏心正要答,却见母亲回头皱眉扫了他们姐弟一眼,敏心和铎哥儿对视一眼,赶紧闭上了嘴。
侍立在江慈年身后的檀红衫女子掩面笑道:“大哥和大姐十几年没回来,瞧瞧,孩子都这么大了。”她嗔笑着推了推江慈年的肩膀,“你不看看你孙子孙女?”
江慈年无所谓道:“这不是看过了吗。”
这檀红衫女子便笑盈盈地上前来:“这是大哥家的二娘,这想必就是大姐的女儿了吧?”
离得近了,敏心才发现这女子容貌虽美,但已经不年轻了,脸上的皱纹多到粉也盖不住,她一笑,眼角的细纹便绽开来。
她还想携敏心的手,江氏神色一变,急急地把敏心拉到了身后,冷着脸道:“你想做甚?”
这女子愣了一愣,随即拈了帕子抹了眼角,委屈道:“大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瞧七娘生得可爱,还几分像姐姐,心里想亲近她罢了。”
江氏乜了她一眼,寒声道:“猫哭耗子假慈悲。”
这女子闻言,当下眼泪便如珠链似的滚落下来,抽噎道:“十几年不见,大姐竟还是这般看我的吗?”
敏心看得目瞪口呆,说哭就哭,一点都不带停顿的,这、这、这可真是奇女子啊。只是除了方才江氏说了这女子一句,这会儿敏心和铎哥儿在看她,江华秋一家竟好似堂上没这个人似的,半点眼风也没扫过来。
江慈年不耐烦地叫了一句:“行了,想叫别人看你哭就去外面哭,哭个痛快再回来。”
江慈年一开口,这女子马上就停止了落泪,擦干泪痕,转头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又笑开了。
江华秋面无表情,叉手行礼后,便简单地说了他们此行回来的缘由,江慈年倒是点了点头,淡淡道:“我想着也你们也该回来扫墓了。”
随后他便起身,丢下了一句:“事找明秋。”就一手提了挂在檐下的鸟笼子,一手背在身后,漫步离开了。
敏心在心里想,这个外祖父,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堂上被丢下的那女子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冲他们盈盈行了一礼:“若是家宅的事,找我也行。”然后口中唤着“郎君,等等妾呀”急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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