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京城来的巡抚大人大半夜站在书院外定定地看着自己,若是传出去还不知会是怎样个说法。片刻之后,她对学子轻声道:“今日就到这里,散学吧。”
学习纷纷起身行礼退开。
等学生都走了,戚繁音走了出去,然后过了片刻,她才听到自己说:“外头在下雨,换个地方说话吧。”
颜容追了过来,她走得急,裙摆沾了水,瞥了瞥顾衡,明显感觉在看到戚繁音之后,顾衡的情绪不对劲了。她试探性地问:“素素,你和顾大人认识?”
戚繁音抬眼看向顾衡,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整个人好似神魂出窍了般,看她的眼神古古怪怪。
顾衡确实怔楞住了,他以为自己又和从前一样,看到了一道幻影,又做了一场幻梦。
可雨丝打在脸上那冰凉的触感又是如此真实,他垂着眼,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人。戚繁音轻轻抬起头,露出个温柔的笑,朝一旁的颜容道:“家父之前在朝为官,和大人有些交集,我和大人确实相识。”
说罢,又笑了笑,对她说:“只是不知你们竟然也认识,既是故友来访,一起坐坐吧。”
她长长吸了一口气,转身往专程会客的地方走去。顾衡一言不发,沉默地跟在她身后。颜容觉着他身周的气压越发的低了,已然到了迫人的地步。
进了屋内,戚繁音摸出火折子,点燃油灯。在灰暗里的灯光下回头,顾衡已在椅子上坐下,拿起一旁的茶盏看了看:“有没有白毫?”
戚繁音记得,之前她刚住进葳蕤园里,她和顾衡还没有肌肤之亲,有一回顾衡来看她,要走时天忽然下起大雨,她手足无措地问他要喝什么茶,他便问:“有没有白毫?”
兜兜转转,一切好像又回到原点。
戚繁音点点头,转身去找水壶:“今日没客来,屋子里没有热水,要是泡茶还得稍等一会儿。”
颜容瞧出他们不对味儿,便道:“让青宜去倒水吧,既是旧相识,咱们坐着一起说会儿话。”
戚繁音笑一笑道:“无妨的,我和大人久未见面,真要说还不知从何说起,你们稍坐坐,我片刻后就回来。”
不知是不是戚繁音的错觉,她看到顾衡的目光似乎颤了一下,也有可能是因为风透过窗棂,吹得油灯晃动。
顾衡看到戚繁音那双澄澈的眼睛,一种名叫慌乱的情绪在心底无端蔓延,慢慢席卷四肢百骸,他清了清嗓子,想说些什么。她眼底决绝,把他们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心被什么东西死死揪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
良久良久,他慢慢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眼里再也没有他了。
第70章 这就是原因?
三人坐在屋子里,各自无话,空气似乎都快凝滞了。颜容看了看戚繁音,她低着头泡茶斟水,她问一句她答一句,两个来回,话头就断了。而顾衡呢,性子本来就冷得跟块冰一样,这会儿更是无话。
略坐了会儿,颜容问顾衡:“夜已经深了,你的人什么时候来接你?”
顾衡抬眸看了眼戚繁音,端起她推过来的茶盏,轻轻辍饮一口,“啪嗒”一声,杯盖落到茶盏上,他淡淡道:“既然已经叨扰了,索性叨扰到底,今夜不走了。”
戚繁音闻言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他耗着不走,到底是什么道理。
他们当年的那点情分,薄如纸,散如沙,风一吹就散了。这么些年没有往来,他总不能是来找自己叙旧的。
大约是当初自己不辞而别,他心里是有愤意的。
戚繁音垂下眼睑,道:“夜茶喝多了,晚上入睡难。大人既要在书院歇息,我这就去让人打点客房。只屋舍简陋,恐怕怠慢大人,还望见谅。”
顾衡的脸色有些煞白,许是这些年公务劳累,拿命在拼,太过辛苦了。
戚繁音带着青宜给顾衡收拾屋子,铺了干净的床单被套,刚铺好床,顾衡便进来了,他挽起袖子,像是要帮忙。戚繁音连忙拦住道:“大人是客人,这些事情怎么能劳烦你动手。”
顾衡立在床边不动,戚繁音让他坐下,他才又坐回去。
如今不比当年,书院里人手有限,寻常客人倒也罢了,让青宜带两个洒扫丫头便能把事情做了。顾衡自不同寻常,要照顾得相当精细,戚繁音就自己来了。床上整理完了,外间炉子上的水开了,戚繁音想着他没有吃晚膳,取了只碗,给他调了一碗莲藕羹。益州湿气重,晚上吃些热乎的驱驱湿气。
趁着他吃羹的功夫,青宜拿上水壶准备洗漱用的热水,戚繁音则让人找试子借了身衣裳:“大人衣服下摆湿了,不好穿着过夜,这是找书院学子借的身衣裳,权且换了凑合一夜吧。”
顾衡看她手脚麻利地干活,早年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事情都不必亲自动手。那回到杭州,她看到马蹄,还在很纳闷外头卖的马蹄和吃的怎么不一样,全然不知这东西还要剥皮才能入菜。时移世易,如今她干这些活儿信手拈来。想必这些年没少吃苦,才练就这一身本领。
他的目光望进戚繁音眼中:“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
戚繁音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她背对着顾衡,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也不算吃苦,这些手边的活儿不难,都是自己应当做的,以前有人服侍,觉得难,现在做习惯了,其实和吃饭喝水梳头一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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