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天他的目的也不是这些虾兵蟹将,也借口退席,出了集英殿便直奔御花园而去。
方才离席时,端王把酒杯向着右手边推了一推,这点小动作自然也只落在了镇远侯的眼中。
此时天黑似墨,一点星子也无,一阵风过御花园灯影幢幢,好不诡异。
封天麟许久没来过此地,东拐西绕走了好几次弯路,方才找到玄武亭。
亭中果然一道挺拔身影伫立,衣上金蟒在昏黄灯火下仍隐隐流光。
“镇远侯叫本王好等。”端王爽朗笑道,“还以为镇远侯没有领会本王的深意呢。”
大殿坐北朝南,端王的右手边自然是北,只要找有北方尊神玄武之地就好。封天麟拱手一揖,郑重道:“多谢殿下方才为先父执言,天麟感激不尽。”好听话上下嘴皮一碰就来,反正又不要钱。
端王打量他片刻,心里暗叹这少年人姿容气度心性都是上佳,不像传言中的纨绔模样。
“方才燕王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本王的二弟本王心里有数,他多半不是真心想那么说的。”端王轻叹一声,“只是妄加揣测,自以为懂得圣心,其实不过是棋子罢了。"
“圣心难测,但臣斗胆猜上一猜。”小侯爷终于可以收起唯唯诺诺的样子,畅快极了。“比起安抚皋兰山将士,更想揪出老镇远侯的错处直接狠狠把他打入地狱,让父子俩一起永难翻身。”
端王还没想到封天麟竟如此大胆。“镇远侯,慎言!”
可封天麟的愤怒像一座火炉般炽热,他的失望愤恨一股脑发泄出来,“父丧母亡,是臣的劫难,可皋兰山拼死守关的将士又做错了什么?一场败仗,他们的付出只因皇帝的一个疑影就被全盘否定!为什么!”
“父皇自有考量……”
封天麟仰头,望向一丝光都没有的天幕,“真相就是,万岁根本不在乎真相,他只是想削弱兵权,达到他的目的而已。”
端王无话可说。事实上他曾劝过皇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首要之责是要安抚皋兰山将士和镇远侯遗孤,追封镇远侯,然后才能重振军心重整旗鼓。
可皇帝打仗打怕了,他失去了战神,十三部落如果打进神京,他这个皇帝还怎么做?只有何谈才是正道。而皋兰山大败的仇恨百姓是不会忘记的,只有将战败的原因推到一个人身上,转移了仇恨,十三部落也就可以顺利成为一个强大的盟友。
还有谁比死去的镇远侯更适合当那个人呢?
封天麟见端王陷入沉思,心想今天火候已到,该收工了。“话尽于此,臣告退。”
走出去很远再回头看,端王仍立于亭中,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
……
回到侯府已是子时,小侯爷匆匆更衣,摸着黑箭步窜上床滚进被子。被子热得让人舒心,就是被子里怎么多了一大团东西?
掀开被子,借着院子里风灯透进来的微光一看,是睡得香甜的何连连。原来他太着急进错了屋,小孩刚才贴着墙睡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被子里有个人。
小侯爷叹了口气,正准备下床,又忍不住回身轻轻揪住软嫩的小脸一顿乱揉。何连连被蹂躏得在睡梦中“呜”了一声,身子拱了拱,感到有点冷就蜷缩成一团,像只小狗崽。
立刻打消了回自己房间的念头,封天直接一把搂住热热软软还有一股皂豆清香的的小孩,闭上眼睛。
树影蜿蜒映在窗上,注视着床上的一大一小。
……
余杭二月已经有了些许春色,不过并非直接展现在你眼前,而是像闺中女儿一般羞羞涩涩地自窗口探出半张脸面,欲说还休。
顾思南像只快活的小鸟,在青石街上四处乱转,看这也稀奇那也有趣,想都买下来全挂在义父身上。
李顾言在他身后跟着,主要用处是结账,以及时不时夸他的义子眼光独到品味高超,不落凡俗。
好听话上下嘴皮一碰就来,反正不要钱。
如果封天麟在,肯定要和李顾言好好交流一下讲瞎话的经验技巧。
玩得出了一身薄汗,顾思南才停下脚步问:“义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w
这次换李顾言在前,领着他穿街走巷,最后到了一家毫不起眼的当铺。当铺看起来生意不怎么好,掌柜的在小窗后懒洋洋打着瞌睡。
顾思南直接跳到窗前,“掌柜的,生意来啦!”
掌柜眼睛都不睁,“瓷不是天青不看,玉不是蓝田不看,金不是紫云不看。”
这都什么怪要求!顾思南正要发作,却被李顾言按了按肩膀。只听李顾言朗声道:“瓷是天青将军壶,玉是蓝田书生玉,金是紫云狗头金!”
话音未落,掌柜的一骨碌爬起来,连椅子撞到了都来不及扶,哈着腰连连作揖,“不知教主大驾光临,小的该死,该死……”
李顾言笑了,“也是我一时兴起,没提前说一声,不过看你惫懒成这个样子,我是要无功而返了?”
老掌柜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赶紧拿出账簿给李顾言过目。半本账簿下面是半本密文,上面写着四个月来锦绣山庄的人员出入记录。
“秦老,半年前你犯了错,我怜你老迈就让你来看个清闲摊子,你倒好,在这给我打迷糊眼,不如我们回长生教仔细说说……”
秦老爷子一声哀嚎“小的不敢啊!”
“三月前,锦绣山庄派了的二十余高手往皋兰山,你这本上可没有啊。”
秦老爷子松了一口气,“那些高手并不隶属于锦绣山庄,而是蓝石楠的私部,这本是山庄里的人事变动,蓝石楠的按教主吩咐另写了一本,在内页夹着。”
修长手指挑开内页的活扣,一本小册落在桌面,抬手,指腹在小册上寸寸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