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想到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在豁夷岛地底下建起一座城,还是一座高端设备的科研城。”紫木槿的语气听上去没有多大的信心,“白牧是个心软的人,六位教授已经年迈,年轻的研究者没有魄力,我不在,不知道他们能坚持多久。”
“别再我面前演苦肉计。”夕阳冷冷一笑,“你一介女子,被我束缚至今,我看不出你有任何能耐。”
紫木槿凄然一笑,不无讥讽地说道:“别说是你,连我自己也觉得和你们这帮海盗混在一起至今,锋锐的棱角都没有了。任谁也比不上你们狠辣。”
“和你痛恨的白昊比呢?”
“和你痛恨的白昊比呢?”夕阳在紫木槿嘲讽到海盗的“狠辣”时,突然问。
紫木槿微微一怔,对于白昊,她只有厌恶,秦叶殇死后,那厌恶便变成了恨,但是同样残忍的夕阳,紫木槿却既没有厌恶更没有恨,甚至眼下自己将要再度被他囚禁起来,竟也傻傻地跟着他进了牢笼,自觉到不需要他派人挟持。
想到这里,紫木槿打了一个寒颤,然后驻足,手伸到身后,握了握包袱里的匕首。
夕阳这时候背对着她,没有回头,却也停下了脚步。
暗道里灯光的变化忽然显得诡异,清新的自制空气里,混杂着一股压抑的潜在危险。
紫木槿隔着包裹料子握着匕首的手更紧了,还渗出许些汗水。
“现在杀了我,你也许可以回去。”夕阳缓缓道,“那柄匕首是柯老给你防身用的,应该绝对锋利。”
紫木槿心一紧,然后下沉,沉入绝望的湖底,还带着冷冽的痛,被夕阳看穿,她竟然既不害怕也不慌张,她只是心痛,夕阳的语气很失望很失望,失望得让紫木槿绝望。
原来自己心底是不希望他这样想的。
如果能够一刀捅死眼前这个人,紫木槿就可以回去吗?现在细想之下,真的一刀捅过去,恐怕自己的心也会被无形的反作用力伤得粉碎,前一时刻,眼前这个人为自己挡退了白氏的追捕,后一刻,就惨死在自己刀下。
过河拆桥落井下石,是不是就是紫木槿现在准备做的事?
紫木槿握着匕首的力度慢慢在消逝。被发现了,夕阳定不会让她得逞,紫木槿失望,但是痛心的感觉却绝对不是来自杀不了夕阳回不了家,而是被夕阳看穿,让夕阳失望。
原来自己在乎的不是能不能回家,而是他怎么想。
紫木槿想到这一层,已经冷汗淋漓。
“怎么还不动手?”夕阳犹自背对着她,缓缓问道,“现在下手,你可以成功的。”
紫木槿微怔,她不明白。
但是分明地,看到夕阳的身体矮了下去。
紫木槿大惊,夕阳竟然支撑不了自己的站立,单膝跪倒在了冰冷的暗道地板上,身子不自制地微颤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痛楚。
“你怎么了?”现在竟然才是惶乱姗姗来迟的时刻,紫木槿俯下身抓住他的肩膀,突然一怔。
夕阳的皮肤是温热的,不似从前的冰凉冷冽,而是普通人的温热,或者其实比普通人的更加热一些。
“你怎么了?”紫木槿转到他面前,再度问道。
夕阳本来垂着脸,现在慢慢抬起来,那张清俊的脸庞,苍白得几近透明,只有那唇,还是鲜艳欲滴的红。
“你是不是故意装给我看,看我会不会真动手杀你?”紫木槿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问道,话问出口自己便也后悔了,夕阳此刻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做作的虚伪,虽然人的伪装可以很逼真,但是和夕阳相处这么久下来,紫木槿深知,夕阳就算伪装,也掩饰不了眼底的桀骜不驯,可是眼下,他的黑眸却苦涩地离奇,尤其是听到紫木槿这句问话,便低低地惨笑起来,“那你也可以试试,捅过来一刀看我是否还有还手的余力。”
“这玩笑不好玩。”紫木槿摇摇头,然后丢下包袱,抬起夕阳一只手搭在自己颈后,再怀抱住他的腰将他扶起,“我先扶你进去。”
前面就是暗道的出口,望过去那尽头缤纷一片,紫木槿扶着夕阳缓步往里面走。
“包袱捡回来,要不然你后悔了又想杀我怎么办?”夕阳虽然顺从地由她扶着走,却不忘调侃道。
“你不要废话了。”紫木槿听不得夕阳有气无力的声音,这样的夕阳突然让她惶恐不安地丧失了安全感,原来......原来自己竟然在他身边找到了安全感,可恨的是这个人竟然还是造成自己不安全的因素之一。
明明没有多长的路,紫木槿扶着夕阳却走了很久,终于走到尽头看见那个缤纷的海底城,紫木槿不禁叹为观止,这里的奢华程度更胜东南海底城,在绚丽的灯光下,放眼望去一派宏伟纷繁美轮美奂,然而紫木槿没有多余的时间看风景,她扶着夕阳走入最近的一座宫殿,让夕阳坐在宫殿中央的龙头金椅上。
夕阳低垂着眼睑,脸色还是苍白到透明,现在甚至连嘴唇也由粉红变成粉白。
“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紫木槿开始感到无助,她俯身跪坐在金椅前,试图抬起夕阳的脸,只有他漆黑的眸子里,才有让她冷静的光芒。
看到不安的紫木槿,黑眸里顺从地淌出温润的光芒,还带着许些不屑:“又死不了,你猴急什么?”明明是轻松的话,声音却似乎极尽了他仅剩的所有力气。
“你等着,我去把他们叫来。”紫木槿扶他坐正,便想转身跑回岛上去将柯老等人叫下来,这样的夕阳,又不肯告诉自己出了什么状况,她应付不来。
“他们来了也帮不了我。”夕阳拉回她,“坐下,唱支小曲哄我睡着便好了。”
紫木槿凄然一笑,现在的夕阳明明连拉她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紫木槿却没有办法挣脱,她反手握住夕阳的手,温热的,正常人的体温,但是对于一向低温的夕阳来说,这一定不正常。
“等着。”紫木槿最终放下他的手,匆匆跑了出去。
不要他有事,这是紫木槿现在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单纯而坚决。
跑到海底城暗道入口的时候,紫木槿突然踩到一颗海星,因为奔跑速度快而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倒在地。
尽管摔得很疼,却顾不上自己,爬起来再跑。
然而没跑出几步,紫木槿突然止步,心陡然冷冽下来。
那颗海星,半死状态,所以身体里流出粘稠的液体导致自己滑倒,然而在这个不为海水浸透的海底城里,怎么会有这颗半死的海星?何况刚才才扶着夕阳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自己,极其小心翼翼,又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这颗躺在道路中间的海星?
难道......
难道在他们之后,也有人进入了海底城,或者是早已埋伏在此,等待......
紫木槿已经没有时间细想这些可能,因为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自己,那个人就在身后。
身后慢慢逼近的怒气里隐含着仇恨。
紫木槿回转身,在刚刚看到那张脸时,一阵刺骨的疼痛突然从小腿肚传到全身,然后身子在几秒钟之内麻痹瘫软。
紫木槿因小腿上的刺痛俯下身,却再也站不起来。
她抬眼,望着那张消瘦到皮包骨头的狰狞的脸,紧闭的双唇无奈地挤出两个字:“是你。”
“呵呵呵,就是我,我回来取龙奕的命,任何人休想阻挠我。”瘦猴奸笑道,他手里握着一柄形似手枪比之略大的武器,而紫木槿小腿肚上所受的伤就是拜其射出来的极细小针所赐,一次射击可发出几十枚,并且针上大约喂了毒,以至于紫木槿现在全身无力,别说反击,甚至丧失逃跑的力气。
“你和龙奕有什么仇吗?”紫木槿问道,她尽量转移瘦猴的注意力,因为此刻夕阳已经坐着金椅缓缓从宫殿内出来,瘦猴面对紫木槿背对他,所以没有发觉。
而宫殿内那张奢华的金椅竟然还能当做轮椅使用,夕阳推着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发出半丝声响,紫木槿多么希望这张神奇的椅子可以一动机关射出比瘦猴手里武器更多的毒针,扎他一个马蜂窝以报自己被伤之仇。
然而紫木槿没有想到,在他成功地吸引瘦猴不回身时,傲然的夕阳竟然自己开口道:“也没有什么仇,我只是杀了他女人。”
紫木槿当时恨不得一头撞死,眼下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而夕阳更是不济,脸色苍白得毫无血丝,身体就像海绵般软软斜靠在金椅内,整一个病秧子,竟然还白白浪费她争取的宝贵机会,自动显形,难道就非要如此骄傲,生死攸关的时刻还想显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