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却不受控,几乎无法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在!”软润如春雨的嗓音传来,很熟悉。
赵昀翼扭过头望去,窄门里焦急奔过来的人,明眸盈盈,纤腰如素,正是他要找的人。
她跟拏云絮絮叨叨说的什么,赵昀翼听得模糊,一把擒住徐琬手腕,想让她听自己说,可毒性发作,他终是支撑不住,额头一点,磕在她纤巧的细肩上。
鼻息无意中蹭在她脖颈间,幽靡的浅香钻入鼻尖,将他伤口处的痛楚驱散些许,甚至替他拉回些许神志。
“让你好好待着,为何出宫?”赵昀翼深吸一口气,鼻息间纳入更多浅香,连同淡淡的棠棣花香一起,他勉力支起头颅,后脑靠在棠棣花下的栏杆上。
闻言,被他一连串的举动吓得呆住的徐琬,扭过头来,愣愣凝着他。
方才他那样一遍一遍的唤她的名字,她担忧之余,有多欢喜,多悸动,却原来,他不是同她对他一样的心思再念着她,只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所以,害他受伤的,又是眠凤楼吗?他这几日去了何处?
皓月当空,清辉缕缕流泻在挂着珠灯的连廊上,夜风拂来,棠棣花瓣无声飘落,柔柔落在他肩头、衣襟。
他身着玄色劲装,左襟处破了一块,一片濡湿痕迹,不知流了多少血。
徐琬下意识抬手,想撕开那处,替他看看伤势,可刚刚靠近,便听他一声闷哼,似是极痛。
指尖颤颤,徐琬终是顿住动作,没敢碰触。
眸中泪珠却是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一颗滚落眼睫。
“你若有事,你若有事。”赵昀翼闭上眼眸,喃喃念叨。
她若有事,他当如何?赵昀翼自己也不清楚。
幽靡的浅香自她身上幽然散开,往他鼻尖里钻,赵昀翼只觉体内像燃着一团火,只有那浅香能替他平息,可是他不能。
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却没控制好力道,后背重重撞上栏杆,赵昀翼闷哼出声。
“赵昀翼!你醒过来!不许有事!”徐琬倾身扶住他,凶巴巴地威胁,软润的嗓音哽咽着,威胁也变得纤柔无力,“御医马上就到,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老御医到了,在三楼内室准备着,等谢清玄带赵昀翼过去。
谢清玄看到窄门里头候着的拏云,匆匆踏上连廊,看到的,便是徐琬跪坐在赵昀翼身侧,焦急地泣不成声的模样。
蓦地,心口的血似顷刻散尽,只余北风凌冽的苦寒。
难怪他那般没皮没脸献殷勤,她却像是从来不懂他的心意,原来不是不懂,而是,她的心全然在殿下身上。
老御医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帮赵昀翼把暗器取出来,又替他配好解药服下。
“徐女官,殿下他……”老御医走出来,打量了徐琬两眼,欲言又止。
徐琬以为赵昀翼有什么不好,心口一紧,一脸焦急问道:“殿下怎么了?”
见她担心至此,看起来也并未有何不妥,遂放下心来,捋着胡须,笑着摇摇头:“殿下并无大碍,毒虽解了,最快却也要两日后才会醒,伤口处的药须得每日更换。”
最后一句,他是对谢清玄说的。
“好,好。”谢清玄脸色发白,愣愣应着,像是丢了大半的魂,“我记下了。”
徐琬见他如此,越发揪心,过了这么久,谢清玄仍心有余悸,可见当时情形何其凶险。
“谢大人,你们先去歇息吧,我来守着殿下,若有事,我再叫你们。”徐琬平复着心绪,神色宁宜,再未露出不该有的慌乱。
星离要说什么,却被谢清玄拉住,他佯装打了个哈欠,吊儿郎当道:“折腾这么几天,小爷正好累了,星离、拏云,你们也歇着去!”
片刻后,内室恢复宁静。
他虽昏睡着,却仍有痛觉,额头满是细密的汗。
徐琬捏着帕子,轻轻替他擦了擦,眸光缱绻描摹过他剑锋似的长眉,站起身来,想去打些水来替他擦擦。
想着众人皆歇下了,她刻意放轻脚步,却无意中听到高大的博古架边,老御医对谢清玄说的话。
“臭小子,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徐女官?”
谢清玄别开脸,神色紧绷:“喜欢有什么用?人家姑娘心思又不在我身上。”
“你是说殿下?”老御医捋着胡须,笑得高深莫测,“依老夫看,你也不是全无机会。”
“你可知殿下所中何毒?那毒是西柔的产物,西柔盛产美人,也有许多手段去降服男子,殿下中了这种毒,却能凭着意志扛过去。”
“你见过哪个男子能对心仪的女子坐怀不乱?便是殿下再如何冷静自持,中了毒岂能跟平时比?之所以不乱,全因并非他心思所系之人,殿下在某些方面的执拗,还真是连老夫也无法理解。”
后面说了些什么,徐琬再无心思去听。
难怪老御医从内室出来时,看她的眼神颇为古怪。
守在床榻边,徐琬拿浸湿的帕子,替赵昀翼细细擦拭额头、手掌,忙完这些,才将帕子丢入盆中,只静静凝着他。
秾丽的凤眸紧闭着,他睫毛漆浓而长,昏暗的宫灯下,卸去一身孤冷,竟有着说不出的顺和。
若非方才擦拭时,触到他指根处的薄茧,任谁都以为他是手执折扇,逍遥时间的翩翩世家公子,而非刀口舔血的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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