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没有闻到那股冰雪消融后的雪松气息了呢,记忆不受控制倾巢而出……
山风太大,吹飞了阿娘亲手编织的发带,祁白茶伸手往空中一捞,指尖只堪堪触碰到尾端的流苏,发带划开天幕与落雪,随风将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缠住,白衣剑尊从他们眼前经过,金光穿过层层雾霭落在他清冷眉眼上,他启唇轻笑,天地瞬间冰雪消融。
“真好看,这是你的?”声音如山涧清泉,如羊脂白玉的手心赫然躺着一根红色发带,那刺目的红打碎了那片纯净的白,也沾染上那人的味道。
他抓着那人递还回来的发带,遥望那人挺拔如松的背影,对方在与身边的仙尊说着话,谈笑间都不似世人所说的那般冷情冷性,是有温度的。
他收拢五指,将发带攥紧,掌心似乎能感觉到残留的一点属于那个人的温度。
画面转瞬切换,他躺在肮脏的地板上,四肢筋脉皆被寒剑挑断,他疼到全身渗汗,竭力咬破嘴唇才不让害怕的声音倾泻,他蜷缩在一角,死死盯着月光下面容冰冷的剑尊。
白衣剑尊手持千山月,一步步向他走来,鲜血滑过剑身凝聚在剑尖上,行走间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破旧的屋子里,到处可见蛛网与灰尘,即便这样,那人也干净的不染纤尘。
“师、师尊,我好疼……”他想伸手抓住那人的白衣,才想起他的手筋已被对方挑断了。
他承认他一开始确实不怀好意,入无尘宗是想盗取宗门秘宝,可后来他将这念头打消了,他只想留在师尊身边,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师尊要杀他?
“你是妖,该斩。”剑尊眉眼微垂,清越动人的嗓音协同利刃,直直扎入他的心脏。
……
祁白茶依旧抓着匕首,掌心窜出烈焰,木桌在烈火中吞噬,他的目光落在安然无恙的乾坤袋上,木桌的焦味也无法掩盖晏离舟的气味。
那人生前最后的面容似乎还残存在他的脑海里,隔了那么久,始终记忆犹新。
容颜昳丽的男人被红莲烈焰吞没,少许红莲火对即将步入大乘之境的尊者没有什么危害,而那个男人却承受不住红莲火的炙烤。
剑尊?泷月君?你终究撑不起这名号。
——你是妖,该斩。
你常说正邪不两立,可你何尝不是妖?
你一身修为是怎么来的,你自己都忘了?
你自诩清高,卑劣却烂进了骨子里。
他目睹晏离舟在火海扑腾。
晏离舟终于向他伸出手,如当年的他那般,被火焰焚烧的喉咙发出粗嘎的泣音。
“救我……”
原来,再高傲的人也会向人哀求。
曾经高高在上的剑尊落得如此狼狈,他本该是快意的,可心中却涌出了无数悲凉。
祁白茶踩碎烧成黑炭的桌腿,弯腰捞起灰烬中还完好的乾坤袋,他拆开系带,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火蜮丹,金灵涎,极品玉露散……全是疗伤圣药。
还真舍得把这些宝贝拿出来,晏离舟想做什么?
如今他还不是妖王,他是狼狈出逃的落魄小妖,现在的他弱小可欺,晏离舟看他不爽,大可直接了结他,又何必拐弯抹角的对他好?
恍惚间,祁白茶想起白日里有着古怪行径的晏离舟,琉璃双眸流转的纯真不像是能装出来的,清越动听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
“他、他也要跟着。”
“我要带他走。”
祁白茶随手将乾坤袋抛到角落,任凭溃烂的伤口继续折磨他。
万幸的是,前世大劫中觅得的上古妖力还在,不管晏离舟想做什么,他都不怕。
与之前一样,他要跟在晏离舟身边,看看晏离舟究竟想要什么。
窗外新月如钩,祁白茶勾起唇角,额发被夜风掀开,他打了个响指,黑夜中响起冰冷的嘶嘶声,黑雾钻出别院,徐徐往碎雪峰的仙阁游去。
月凉如水,寒气从半开的窗扉漏了进来,寒光一闪,黑头蛇从七寸处断成了两截……
*
晏离舟睡觉不老实,从床头翻到了床尾,从侧躺变成了趴睡。
无尘仙尊下令闲杂人等不得打扰晏离舟修养,巳时刚过也没人来叫他起床。
晏离舟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锦被上趴着一条黑白相间的毒蛇,它腹部被利器切开,血液早就干涸了,张开的蛇头正对他的方向,隔得太近,轻易便能看到黑色的信子与肉粉的口腔。
晏离舟瞬间清醒,尖叫着,连被子带蛇将它们踹下了床。
千山月被晏离舟的叫声惊醒,学着他的语气大叫道:“怎么了怎么了?”
晏离舟惊魂未定,转头就看到那柄会说话的剑又从他身体里跑出来了。
“救……”
千山月扑进他怀里,晏离舟一声‘救命’卡在嗓子眼。
剑柄抵着他的肩窝,冰冷剑身摩擦着他的衣襟,锋利的剑刃特地避开他,活像个撒娇的孩子。
千山月的声音如幼童般稚嫩,出口也像在撒娇:“阿离,昨晚有东西溜进你房间,我帮你杀了,我棒不棒?”
晏离舟:“……”我谢谢您送我这份大礼,哪有人把死蛇放在床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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